身死
的仆役推门而入,一路穿殿疾行,及至内室听见有咳嗽声传出,忽然放缓脚步,躬身轻问:“主君可是醒了?正该入药。”
“咳咳……”
又是一阵急咳,才听一道虚弱的嘶声传出,“进来吧。”
床榻前放着十数个炭盆,甫一进来那仆役便热得一颤,待到榻前,有侍女接过药盏,撩起床帐,为榻上无力起身的瘦弱身影穿衣束发。
就是这片刻的时间,这位病重的丞相也打了几个寒颤,本就无多少血色的嘴唇愈发惨白。
夕阳似金粉顺着窗隙铺洒而入。
喝完药,仆役端着药盏离开,侍女便要伺候陈熹再次歇下,却被她抬手按住。
她侧头望了眼地上的夕阳,道:“今日天气甚好,扶我……出去转转。”
侍女惶恐跪地:“主君畏冷至此,医官有言万不可受凉。”
陈熹扯了扯嘴角,惨白的脸上似有血色回暖,渐渐生出几分活力。
“我今日……”
正要说些什么,外室忽然响起一阵铜盆摔落的声音,接着便是急促的说话,隐约听见“陛下”“即刻”。
陈熹打发身边的侍女出去探查,不一会儿带入一位持节黄门。
黄门拱手:“非我故意惊扰丞相养病,实乃不得已为之……”
陈熹打断:“大长秋亲至,可是陛下出了何事?”
黄门面露愁容:“陛下今晨突发惊厥,反反复复及至此时竟还未曾好转……”
陈熹闻言惊坐而起:“咳咳,何以至此?”
黄门摇头:“不明其因,医官已束手无策,还请丞相入宫主持大局。”
陈熹立时掀开被子:“更衣。”
“主君!”
“主君还在病中……”
侍婢仆役争相阻拦,却被她一一拂开。
“去取我车椅过来。”
众人拗不过她只能照做。
黄门去外间等候。
一仆役趁人不备偷偷溜出来,正好遇上一位快步而来的亲卫武将。
耳语几句后那亲卫脸色一变,顾不得通报匆匆进门,对窗前的人道:“丞相,驻兵城外的西昌侯没了动静,但我听闻刚才有人开过宫门,此事或有蹊跷……”
陈熹展袖闭目,任由侍女替她燃香束冠,良久,低声开口:“我焉能不知?可宫中情势不明,我更放心不下。”
亲卫急道:“等半月是等,再等一日又如何?明日,最迟明日,小赵将军便能带兵而回,届时……”
陈熹打断:“届时陛下生死未卜,我亦成了大业的千古罪人。”
“丞相!”
“不必再言,便是不去……我也活不过今日。”
亲卫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却终究没再劝说。
一辆轺车向着皇宫疾行而去。
宫外西北一雪峰山腰处,浓云翻滚,仿佛沸腾的开水倾泻而下,流过一间茅庐外的临渊露台。
云层之外隐约裂出一条缝隙,绯色的夕照兜头泄入露台,远远看去金光璀璨。
轺车经过内外宫门,最后在一座大殿前庭停下。
许是裹着厚厚的夕阳,陈熹浑不觉冷,直到进入殿内,看见本该属于小皇帝的御座之前,坐着一位浑然不该在此处的人,方觉寒从脚起。
“西昌侯,陛下在何处?”
西昌侯循声垂眸,一双鹰眼在陈熹脸上四处游离,开口便是哂笑:“丞相果真手段了得,若非此番生死大劫,这女郎的身份,你要瞒到何时?”
陈熹厉声质问:“我问你,陛下在何处?”
西昌侯随手拍了拍垫在肘下的漆盒,神色桀骜:“不过黄毛小儿,如何堪当大任?往后丞相便与朕执剑相守。”
他顿了顿,目露不屑,“以丞相的美姿颜,与朕执帚相守亦无不可。”
“周淼,你这是谋逆!”亲卫悍然拔剑。
“噗……”剑未动,先染上一抔血红。
“丞相!丞相!”亲卫顾不上提剑,扶住呕血的陈熹,“丞相不该来此……医官!宣医官!”
“不……”陈熹强撑着推开他的手,盯向西昌侯的双眼仿佛染血,“熹食业禄,为业臣,自当为大业尽忠,非儿郎女娘事,乃直臣逆贼事,不容混淆。”
“哐哐当当——”
杯盏尽数落地,座上之人微微眯眼:“陈夕照!如今整个业安尽在我彀中,你可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门砰然而开,百余位兵卒手持刀斧围入殿中。
陈熹好似毫无所觉,她轻轻扯开肩上的披袄,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挣扎起身:“为大业效死之意。”
雪峰之上,云层翻滚。
那道裂隙终于将阴沉的天空彻底撕开,金光泼天而下,将整个露台都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