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
一起吗?
可我知道,没有海月我们没办法遇见。
即使遇见,我知道,我们并不合适。
就像鲸鱼要住在大海里,金鱼只能困在鱼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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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的时候,海月的妈妈失足从台阶上摔下来,脑溢血,去世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上课。我木然地上完了课,请假回去。
我跟爸妈商量,要不咱给她办吧,帮帮海月。爸妈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好。
葬礼上没什么人,比海月走的时候人还要少,零零星星的,一眼就望到头。
走廊靠门的边上立着个男人,低着头抽烟。拿烟的手修长漂亮,指节分明。
“……池乔。”
我缓缓出声。
他夹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在深色长裤上。
“哎。”他应了一声。
我盯着他手中明灭的火光愣神。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反手掐灭了烟头。
好久,才把头抬起来。
半年不见,我觉得他一下子苍白了很多。他看向我时的目光,一丝热切也没有,冷得像坠入海底的星子。胡须也长了,不甚温柔地刺穿他的皮肤。
“还好么?”我问。
他不说话,只静静瞧着我。
“吃饭了么?”我犹豫了一下。
海月妈妈的葬礼办的时间很早,估计是没来得及吃。
“走吧,跟我去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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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从地任我摆布,跟着我离开满是灰尘的公墓。
我不知道他开没开车,也不大想问。我骑我的小电驴载他,蒙蒙亮的早晨迎面都是风。
好久,他把头轻轻搭在我肩头,柔声问我:“你呢,禾子?最近过的好么?”
“挺好的。”
大雾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不知拐了几个弯。
“我把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还是想和爸妈住在一起。那两串风铃……前被来补课的学生撞坏了,我就把两串并成一串了……”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又问。
“唉。”他只叹气。
回到城区,我把电瓶车停在马路边上,领着池乔进了家馄饨店。
他一边吃馄饨,一边叹气。
我又难过又好笑:“你别这样。”
“喻禾子。”他放下筷子,认真地问,“你在意我过得好不好吗?”
我哑了一下:“在、在意的。”
他一把捂住脸,眼泪直往碗里掉。
但我没办法给他递纸,因为我也哭了。
我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竭力让它平稳一些:“我在意啊。你看我、我……不是还怕你没吃早饭,饿得犯胃病。我、我……我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怕你、怕你不爱惜自己……”
池乔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我也是。”
“别抽烟了。”
“我戒不掉。”
“都会过去的,放下吧。”
池乔难过地看着我的眼睛,一直看一直看。他一刻也不肯松开,他用那双多情的眼问我:为什么呢?可我们都知道了那个回答,早在很久以前。
他很轻很轻地讲:“禾子,我爱你。”又讲,“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如何,我曾经伤害过海月,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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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月
海月暗恋了池乔两年,她的爱悄无声息,像海面上浪花夹杂的泡沫。看似微不足道,可月亮出来,一照,就闪闪发光。
池乔承认自己曾试图逃避,但最终屈服于年轻的虚荣。
“你读过《小王子》里的一句话么?小王子写给他的玫瑰的:我们都太年轻了,还不懂得怎么样去爱。”他说。
“被一个人惦记的滋味是很奇妙的。”他有些后悔,“所以我并没有拒绝她。”
所以那年夏天,本该和他一同泛舟游西湖的人,是我的小海月。
他们约好在湖心亭中相见,然后骑单车绕湖一周。去看二泉映月,去看雷峰塔,试着相爱,试着热恋。
我记得海月出门赴约前,还来问了我,自己挑的裙子好不好看。浅蓝色的百褶裙,走起路来边边儿一翘一翘。
“好看!”我一口咬定。
海月满脸欣喜,扑上来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哎,禾子,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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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猛然间想起,我不仅没有劝阻她出门,反而成为了促成她死亡的帮凶。
“不能怪你。”池乔说。
“谁都没能想到海月会出事。”
那本该是个阖家欢乐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