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舟》
婚,牧大将军终于出了心底憋着的一口恶气。
天下都说公主德行有损。
我百口莫辩,亦懒得争辩。
皇兄一下子气出病来,宫里忙前忙后,医官进进出出。母后着急,又请了楚泽舟与他的师父同来。
他师父一语道破:“中毒。”
母后早已急得焦头烂额,赶忙问:“可有解法?”
他师父却摇头:“只可缓解,并无解法。”
母后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这么些年来,她从未在人前有过如此失态的模样,我慌忙去扶她。
她抓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只化作一声呜咽。
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
母后一边着手调查皇兄中毒的幕后主使,一边将楚泽舟的师父留在宫中为皇兄续命。
皇兄病重,或将不久于人世,我再没什么心情与楚泽舟逗趣。他这一回入宫,头五日里我们都没有遇上。
下了学之后,路过他与他师父的小院子,忽地听见三两声琴音。似流水缠绕,又有铮铮之骨。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他今年似乎有十九了。正是男儿最俊朗英挺的年岁,或许他又长高了,或许他早把我忘了。
我不敢想下去,加快脚步离开了。
刚走了两步,我又回头望了一眼,一只鸿雁自长空掠过,哀鸣一声。
后来这许多年来,每每见他时,总是一步一回头,一步两回头,一步三回头。频频回头,左顾右盼,患得患失。
这是我害怕爱而不得,害怕错过。
夜里叶子替我研墨,就着荡漾的烛火,我一边抄着今日的课业,一边回味与楚泽舟的初见。
细细算来,我与他这几年来,只有过匆匆一晤,可已当真算得上是惊鸿一瞥。
我想起那一段琴声,脑中蹦出一行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突然好想见到他,于是我拼命在心中念叨……来见我,来见我,来见我。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掌灯的宫女在门前询问:“公主,楚小道长有事来见。”
我的一颗心刹时停了,我咽了咽口水,招手:“……让他进来。”
楚泽舟。
这是我与他第二次相见,他的名字从我口中悄悄溜出来,只觉得多少遍都不够,直直带了缠绵的意味上去。
他看着我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
“公主……”他双唇微微掀开,欲语还休。
更深露重,他穿了一件紫色的道袍,银色束发,显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披了身披风,几朵雪花落在上头,寒气微微向我沁来。
我撑着侧脸在烛光下细细凝视着他,软着语调问:“小道长寻我何事?”
他似是惊醒,才终于把目光挪下去一些。宽了袍子,跪在我面前,郑重又沉痛:“贫道……给长公主殿下算了一卦。”
(三)
这个冬日或许太长,或许太短。
于我而言实在太短,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眼皇兄,他便辞世;于皇兄来言又太长,天气寒冷,他又染了风寒,愈是难捱,久拖之下,忽地撒手人寰。
对天下来说,这个冬天太长了,他们熬了这许多年,总归是熬不住了。
皇兄膝下无子,母后与朝臣博弈,使尽浑身解数,将我推上了皇位。
有一日我去母后宫中问她的安,披了厚厚的披风。路过楚泽舟的小院时,他正站在门口折梅,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道袍,雪白的手指被冻得微微泛出红痕,时不时轻轻冲着手心呵气。
“……楚泽舟。”我极小声地在口中唤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听到。我的目光从他专注的眼神飘到锋利的眉梢,最后我低不可闻地叹息。
我冲着叶子低语了几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塞给她。
我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离开,叶子将披风送给他。
我回过头那一刹撞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一朵雪花沾在他的鬓角上,正似一朵白梅端端正正地簪在耳畔。
我心中微动,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他莫不是在等我?
却是想了一下便被我打消,这才回过神,踏进母后的宫中。
—
母后围着炉子烤着火,见我来了抬一抬头,指了指一旁示意我坐下讲话:“陛下如今是一国之主,要注意龙体,怎么连披风也不穿一顶?”
我愣了半刻,想到方才楚泽舟看我的目光,禁不住脸上一红。
母后也不纠缠:“开春宫中设宴,陛下会见到牧子齐。”
我道:“他心中大约不舒服。”
母后头也不抬,将手靠近炉身取暖:“自然。若他当时遂先帝之意娶了长公主,或许一切都要简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