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藏
四下寂静无声,周围落针可闻。
纵是早就猜到这人另有心思,慕泠槐却仍是未曾想到,他所图谋的,竟这般大。
也不曾有过准备,能从他口中听到那么赤.裸裸的坦诚话语。
对方还在看着她,面具遮挡住他一部分眼睛,他的眼神也因此少了三分压迫。
慕泠槐状态松弛,与他对视,“陈王殿下,世人都道,你不似先皇那般雄才大略,也比不上卞良哲心思玲珑。”
她话语停顿一瞬,双眼挑着看向他,轻轻勾唇,慢悠悠道:“我怎不知,原来这皇位,陈王也想坐。”
慕泠槐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卞良佑从不干涉朝政,只是一人一仆守着空荡的陈王府,养花种菜,活得清闲自在。
卞良哲亦然,他虽嚣张无礼,但其实对皇位没有一点兴趣,只是病态地享受大逆不道挑战君威带来的痛快。
这辈子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原先对皇位不屑一顾的人,竟然一个两个都开始想要这位置。
这位置,当真就这样好?
只是可怜了庆和帝卞良怀,到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若要慕泠槐评判,她还是希望皇位上坐着的人,是卞良怀。
不为别的,单纯因为这人治国有方,爱民勤勉。
可惜……
她眸光渐渐深邃,卞良佑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总觉得自己被她看了个透彻,想辩解或是掩饰些什么,可等到真要开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纠结半晌,他只绷出一句,“有何不可吗?”
慕泠槐敛起厉色,轻笑道:“自然没有。只是——”
她沉下声,道:“我又为何要帮你呢?”
卞良佑看向慕泠槐,坚定道:“若你助我登位,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全都满足。”
慕泠槐:“铸剑师在开始铸剑前,首先要做的事,是挑选适合的材料和炭火。不知陈王殿下,能否为我找来上乘之选? ”
她这话看似是在说铸剑,实则字字句句全都意有所指。
卞良佑既然找上门来,那必然是将她全家都调查得清楚干净。来的次数如此频繁,定是对自己又或者自己手上的某种东西抱有势在必得的心思。
慕泠槐之于卞良佑,哪怕不是下雨时必然伴随着的黑云,也肯定是雨过后会出现的天虹。
可卞良佑之于慕泠槐,什么也不是。
这皇位谁来做,对慕泠槐来说区别都不大,她只要那皇位上坐着的人,不是卞良哲就好。
只是这是她的私心。
卞良哲确实不算是一个好皇帝,但面前这人,又会是怎样的人,她也不清楚。
若因一己之私,帮助一个比卞良哲还不是东西的人登上帝位,害得百姓困苦,生灵涂炭,慕泠槐会觉得自己以死谢罪都不够。
所以她要让卞良佑证明,让他给自己看,他坐上这个位置,是最佳选择,旁人如何也替代不了。
卞良佑听懂了她话语中藏着的意思,承诺道:“我会让你知道我可以。”
慕泠槐客气道:“拭目以待。”
然后她抬手,拎起茶壶,给卞良佑倒了一杯满茶。
茶水溢出,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呀!”慕泠槐惊讶一声,而后歉意道:“在铸剑的炉子旁边待久了,我这眼睛一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就不太能看清楚东西,陈王殿下多包涵。”
卞良佑握住茶杯,将那还有些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微眯起眼睛,细细回味,“新下来的上好普洱,有价无市,慕小姐这里,好东西当真是多。”
知道他又在试探,慕泠槐面不改色,“椒房殿的好东西自然多,和我有什么关系。”
卞良佑见好就收,“是这个道理。”
那杯热茶在体内倾泻而下,卞良佑通体舒畅,精神抖擞。他也不傻,知道慕泠槐送客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逗上一逗。
也不知怎的,变得这么恶趣味,连他自己都疑惑。
见她毫不凌乱,该如何就是如何的回答,卞良佑又有些别扭,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太小人。
为免再做出刚才那种事,影响到慕泠槐对他的判断,卞良佑将茶杯放好,用手抹了那摊溢出的茶水,蜿蜒的曲线瞬间融在一起,崎岖不复存在。
卞良佑道:“慕小姐安眠,小生也要走了。”
慕泠槐温雅有礼地道:“王爷慢走。”
行至窗前,卞良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屋内遍布的烛台,若有所思。
慕泠槐没有催他,只是又熄了大半蜡烛。
殿内立时变得昏暗。
卞良佑忽然回头,轻声问了一句:“不知慕小姐为何更改决定,和我站到了一边?”
这是怀疑她呢。
慕泠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