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一·其三
不多时,席琅的白衣几乎成了血衣,与他怀中毋弗如的龙袍一般。
暴雪骤降,落了他满身,衬得他这身血衣更为扎眼。
“周道云,你业已激起民愤,回头是岸吧。”
席琅面色如常,嗓音平稳,应和着“滴答滴答”的血滴声,竟教走过尸山,淌过血海的周道云心下发寒。
这席琅并非视死如归,而是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倘使留着席琅,不日定会酿成大患,不若将其杀了以绝后患?
而席琅压根不看自己被利剑嵌入的手骨,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周道云,宛若高高在上的佛陀,慈悯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周道云莫名其妙地生出了懊悔来,遂恼羞成怒地施力将席琅的右臂砍下。
断臂坠地,血流如注,血液抚上银白的积雪,好似散落一地的胭脂水粉。
席琅见状,猛然想起了十七岁的毋弗如。
那日,毋弗如素面朝天,当着他的面,将胭脂水粉摔了干净,继而立于重重甜香中,朝他笑道:“席琅,从今日起,我便不涂脂抹粉了。”
他当时问毋弗如有何打算,毋弗如双目闪着光亮,说出了教他吃惊的话:“席琅,我呀……”
她神态坚定,启唇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后,她拔.出他送的“南国”,直指帝京的方向:“我要用这‘南国’叩开帝京的城门,你可愿随我走?”
她生就桃腮杏面,冰肌玉骨,即使不施粉黛,亦无损于她的美貌。
他端详着毋弗如,却并未为毋弗如的美貌所惑,而是着迷于毋弗如所展现出来的雄心壮志,以及实现这雄心壮志的决心。
所以明知前方困难重重,他仍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可惜……
耳垂陡然发烫,将他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他凝了凝神,细细分辨。
片晌,他下了结论——毋弗如似乎……似乎在对他说话,说的好像是“救救百姓”。
毋弗如是“哀民生之多艰”的性子,素来将百姓看得极其重要。
兴许是幻觉吧?但幻觉又如何?毋弗如已魂归离恨天,他能为毋弗如做的不外乎于此。
故而,他垂目瞧着毋弗如毫无生机的面孔,低声道:“弗如,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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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毋弗如再度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百子帐。
一般而言,百子帐是洞房花烛那日用的,且该当儿女双全,但这百子帐绣的尽数是男童,无一女童。
然后,她发现身上盖着的百子被与百子帐一样。
再然后,她又发现肚子略略鼓起。
【陛下,这副身体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说话者不是黑白无常,而是自称001的系统。
不久前,系统001告诉她,只要她能够消除深受三从四德,七出之条……迫害的女配的怨气,便能回到登基前一日。
她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左右她已然断气,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且她自己亦深觉为女者受到的方方面面的压迫惨无人道。
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系统001所说的应当是真的。
“百姓如何了?席琅是否阻止了周道云?”
周道云的剑即将斩下席琅的右臂之时,系统001突然出现了,她只来得及对席琅留下一句“救救百姓”,但席琅想必听不到。
【席琅为陛下殉情了。】
“席琅为我殉情了?”
——她尚未登基,并不习惯自称“朕”。
【对,席琅为陛下殉情了,用他送予陛下的“南国”,自刎于陛下墓前,遗言是将他葬在陛下旁边。】
她一时间五味杂陈,定了定神,又追问道:“百姓如何了?”
即便席琅为她殉情,于她而言,百姓仍是较席琅紧要。
【百姓无恙。】
“所以是席琅阻止了周道云?后来坐上帝位的是席琅么?”
【抱歉,我不能告诉陛下这些事。】
罢了,只消自己能顺利回到登基前一日,便先下手为强,铲除周道云,自己坐上帝位,励精图治,与民生息,至于席琅究竟有何企图,她亦能查个一清二楚。
【陛下,接下来,我会将陛下所需知晓之事全数送入陛下脑中。】
系统001自从诞生以来,一直为古人服务,早就学会了古代的说话方式,曾因此被其它系统取笑它咬文嚼字。
不过它自己并不在意。
“好。”毋弗如阖上双目,细细梳理着脉络。
这一世界的女配深受“九代洗女”的迫害,关于“九代洗女”,她曾听闻过,但从未见过。
所谓的“九代洗女”,便是将九代人中第一个出生的女婴杀死,抑或是将九代人中所有出生的女婴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