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一·其十七
停灵三日后,岑父出殡。
岑永旼作为长子披麻戴孝,捧着牌位走在最前头。
岑永旼撒着纸钱走在岑永旼身后。
梁白薇与“秦娆”并排而走,手执招魂幡。
毋弗如不觉得岑父的魂魄有何可招的,直想将这惨白的招魂幡扔了。
她满耳俱是唢呐声,悲怆无比,教人潸然泪下,只可惜这唢呐声被岑父玷污了。
岑父其人死不足惜,用草席一卷,往乱葬岗一丢便是了,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
想归想,她的目的尚未达成,不能这般做,只能挂上悲伤的表情,做孝顺的儿媳状。
她瞟了眼梁白薇,分明是这梁白薇怂恿岑永旼赶紧除掉岑父的,否则岑永旼不知何时才会下手,现下这梁白薇却是双目红肿,面染泪痕,瞧来教她孝顺多了。
行至岑氏祖坟,岑父在和尚们的诵经声中,下了葬。
委实是便宜岑父了。
不过岑父亲手杀了三名女婴,就算由如来佛祖亲自引路,亦到不了西方极乐,更何况是从凡夫俗胎口中而出的《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
和尚们袈裟破旧,请了他们来念经,权当是做功德了。
片晌,坟包拔地而起。
毋弗如将手中的招魂幡插在了坟包之上后,便嫌弃地后退了一步,以免寒风使招魂幡触及她的面孔。
而梁白薇插了招魂幡后,伏在坟包上,哭声震天。
亲生父亲被砍头之际,梁白薇是否亦哭得几欲气绝?
倘若岑父地下有知,见这梁白薇猫哭耗子会作何想?
倘若梁父地下有知,又会作何想?
诵经声配上哭声,加之凛凛北风,显出一股子天地同悲的气氛。
毋弗如一面抚摸着自己愈发浑圆的肚子,一面瞧着梁白薇哭得颤抖不止的背脊,一面听着来送葬的好友亲朋夸赞梁白薇孝顺。
由于岑父好面子,梁白薇杀了翠红之子,被岑父禁足一事并未传出去。
否则梁白薇这孝顺儿媳便没这般好做了。
岑永旼满面丧父之痛,伸手将梁白薇抱了起来,安慰道:“白薇,爹爹他老人家走了,你莫要哭了,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梁白薇含着哭腔,抱怨道:“夫君啊,你为何没能照顾好爹爹?”
岑永旼配合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爹爹啊,儿子对不住你。”
夫妻俩说着说着便抱头痛哭了。
虽说岑永旼处处留情,甚至曾为了翠红而弃梁白薇于不顾,但不得不说,岑永旼与梁白薇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出身于秦楼楚馆的翠红的品行远较他们高洁。
岑永旼曾许诺翠红要将岑久安的尸骨埋于这岑氏祖坟,姑且不论翠红愿意与否,这岑永旼恐怕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了吧?
岑永旼自私自利,翠红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他自不会再对翠红有什么好脸色,水乳交融之际所言俱成了逢场作戏。
思及此,毋弗如不再瞧岑永旼与梁白薇,而是跪下身去,与岑永昭一道烧纸钱。
她的肚子太大了些,跪着有些吃力,须臾,她将手中未烧尽的纸钱塞进岑永昭手中,站起了身来。
灰烬四起,颇为呛人。
她走得远了些,看着墓志铭上对岑父的吹嘘,险些笑了出来。
腹中的胎儿似乎很是赞同她,轻轻地踢了一下。
原本这胎儿早该死于隆冬,而今时至冬末,这胎儿尚能从母体汲取营养,实乃万幸。
猝然间,她觉察到有一道视线正窥视她,她回首一瞧,后方一个人也无。
是她多疑了?
原身并未结过仇怨,而她接手了这副身体后,只与梁白薇、岑永旼结了仇怨。
现今梁白薇、岑永旼皆在哭坟。
半个时辰后,这场葬礼总算是结束了,她的耐心亦耗尽了。
她跟着其他的送葬者往回走,这一次,她全然未发现有一人在她五丈开外,凝视着她。
此人长身玉立,一道伤口横亘于脖颈之上,腰侧悬着佩剑。
这佩剑唤作“南国”,取自“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的视线从毋弗如面上缓缓落至毋弗如隆起的肚子,百味杂陈。
“弗如,久未相见,甚是想念。”
“弗如,我与周道云并无勾结,更不曾想过犯上作乱。”
“弗如,我的陛下,我盼着你能重振河山,整顿吏治,减轻徭役,令百姓安居乐业,一如你自己所愿。”
待毋弗如一行人回到岑府后,解秽宴便开始了。
有些人愁云惨雾,寡言少语,有些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仿佛参加的不是白事,而是红事。
不论如何,毋弗如并不认为其中有一人为岑父的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