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夜归人
鼻梁蓦然落空,眼前太黑,失焦都感觉不到。
陈写银小心避开兰祈恒的伤处,轻手轻脚攀上他的脖子,一手顺着他的耳廓朝脸颊摸索,缓缓靠近他的嘴唇,鼻息相易,将碰未碰。
摩挲他皮肤的手忽得被捉住。
“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怎么也得忍着。”
说罢,他撇开她的手,坚定地向后退开。
大脑一片空白,屋内的灯随之唐突亮起,陈写银空悬的手仓促挡住眼前刺目的灯光,喉咙就像被凉气堵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转头想夺门而出,摁下门把手的瞬间便知道不对劲。
门锁了。
“开门!”她眼下无法抑制自己的恼羞成怒。
“别急着走,我有事要问你。”
“问什么!”
“关于我的案件,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
“你看起来不像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那……在你看来,你认识的我,是个暴戾杀人犯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眼神里透着一线希望,像在等待一个足以慰藉良心的答案。
陈写银脑中飞快闪过仅有的记忆中,拥挤车厢里、漫天烟火下、雪地里他的模样,印象里他总是笑得洒脱、天真、坚定,即便到了今天,她还是能在他眼里找到那种天真和无畏。
在她这里,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
他眼里亮了一瞬,但很快就将那隐约惊喜的情绪收敛了起来:“可是……判决里所有证据都指向我。”
“即便真的是你,你那么做……或许也情有可原。”
兰祁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接着,陈写银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能问你一个吧?”
“当然。”
“你喜欢的人,是谁?”
“问这个干嘛?说了你也不认识。”
陈写银的眼里渐渐透出狠意,这眼神让兰祈恒觉得很有意思,他不知怎的突然来劲了,兴致勃勃道:“她姓单,名戎霞,认识?”
陈写银蹙眉:“哪个戎霞?”
“戎霞山,知道么?”
见她一动不动,兰祈恒解释道:“不知道也正常,没什么名气,在北方边境线。当年外敌进犯,边境战火连天,百姓苦不堪言,部队攻了十天十夜才夺回那座无名山头。据说当时血河硝烟之上,忽然乌云四散,霞光满天,像是这世道终于重现光明,当地人就给山取了名。她父母也是那部队的兵,为了纪念那场战役,也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他如数家珍的语气,叫陈写银一时哽住。她回想着更衣室里的那个女孩,为这命运的作弄心凉。她红着眼望向他,心间酸涩翻涌:“为什么喜欢她?”
“我刚开始服刑的时候,她还是个狱医,我装病去骗药,被她识破了,当时我以为禁闭逃不掉了,没想到她非但没去告状,还给我了一堆糖。她那房间是监狱里唯一有阳光的地方,还有股香味,我就老爱装病往她那儿跑,她每次都知道我是装的,但也不说什么,每次都有新糖吃。时间一长,也就熟了。”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后来她家里出了变故,调走了,我到涅盾服役之后才重新找到她。”他眼中现出感同身受的忧伤,“可是,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对我也陌生了,好像……经历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坏事。”
陈写银苦笑,不死心地追问:“她对你没意思,你还是要等她?”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扬了扬嘴角,“但是昨晚上我被人揍,半死不活地躺在郊区,她居然千里迢迢赶来救我,还嘴硬不承认……我就知道她只是经历了太多,下意识对人戒备,回避亲密关系,不是真对我没感情。”
陈写银不禁冷笑:“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兰祈恒显然对她的反应无所谓,反倒有些内疚地宽慰她道:“抱歉,你很有吸引力,只是,我认识她比较早,所以……”
“用不着抱歉,我……不在乎,现在可以把门打开了吗?”
兰祈恒抿了抿嘴,摇着头轻叹道:“我真的得向你道歉,等我自由了,一定找机会补偿你。”
陈写银顿时变了脸色,不容犹豫,掏出枪击穿了门锁,拔腿便向外跑。
刚拉动大门,治安队闪烁的警示灯光便透门而入,她一把合上门,调转方向朝后跑,扯开后窗便飞跃而出。
大雨滂沱,道路楼宇昏黑一片。
该死,眼镜被他留下了!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时找不到准确的逃跑线路,只能先爬上高高的围栏以翻出厂区。
时间紧迫,雨帽被风拂到脑后,她抹开瞬间被淋湿的头发,扯开雨衣下排拉链,迈开步子,动作飞快,一溜烟便爬到了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