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
“昔日,楚庄王率大军朝拜周天子,问九鼎之轻重,其意并不在鼎,而在天下。正如哀家这辈子,做皇后,成太后,仅是手段,成为女帝才是最终目的。”
四方皇城,朱墙高筑,大雪纷飞。
天际阴云低垂,笼罩着这宫阙万重门,门门立着重甲之军,俯瞰这条条白玉路,路路尸骸堆成山。
寿宁殿殿门大开,半殿光明,半殿幽暗。
幽暗深处。
容歌头戴十二道冕旈平冠,身着广袖玄底九龙衮袍,端坐在纯金凤椅之上。下裳辑丝龙纹繁复精细,龙首栩栩如生,怒目而视,于幽暗光线下,暗金光泽熠熠生华光,尊贵而威严。
女子声线轻柔,逐字逐句,无不昭显野心,大殿瞬时静可闻针,连带着空气中飘浮地血腥之气,都跟着浓郁起来。
天光处。
身着渥丹色朝袍,劫后余生的群臣,一字成排立在殿门前,被其威势所摄纷纷垂下头。
略暗的光线下,女子唇饱满殷红,唇角微微扬起,以漫不经心地语气徐徐地道。
“做皇后时,哀家为做太后,亲手杀了先帝;做成了太后,哀家想要天子权,便大兴冤狱;为做成这女帝,哀家改嫁摄政王顾成邺,他宁死不从,哀家索性废了他武功,斩断他双腿;”
渥丹色朝袍的群臣之前,曾经那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一袭玄袍端坐轮椅,似被人点了穴道,眼圈通红,满目心疼的看着她。
晏犰得她令率军屠尽皇族,拂衣拿她懿旨,接引十万叛军入宫。两人一别三年,她竟已龙袍加身,自称为朕。
她若真想要大懿江山,他纵做不肖子孙,怎舍不给。可她偏要以这样的方式,联合外人,谋反做女帝……
四方大殿光明与幽暗,被一道屏风隔断,泾渭分明。
屏风前,曾经的五国天师而今的两朝帝师危长瀛身后,于那场屠戮中存活下来的,不过二十几人。
这二十几人里,无一人不知。
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这些年来,她仰仗一身好皮囊上惑天子、下乱臣心,为夺权玩谋大兴冤狱,作恶多端臭名昭著。碍于她手段,往日积威甚深,他们纵知她武功尽废,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敢兴师问罪。
做妇人装扮的大长公主顾明月,蓦地坠落一滴泪,忽而扬声道。
“容容,你我年少相识,我不信你真会杀皇兄。正如晏犰所言,你代掌天子权多年,何须对此一举称帝。”
女子声音中性微哑,顷时响彻大殿。
容歌平静阖了眸。
明月从大觅和亲而归,两人因她改嫁顾成邺反目成仇,后又因小夫子对面也做不识人。
如今她亲眼所见,她屠戮皇族引大军入宫谋反称帝,却选择信她为她辩解,动容之意在心底一闪而过。
容歌倏地睁眸,眸底已是冰冷,语气绝情至极:“连青梅竹马的晏犰哀家都忍杀,至于软弱的先帝,哀家为何要放过他!”
她猛然站起身,天光一闪,照亮暗金衮服之下血河与尸骸。
她踏血河走至屏风前。
十二道冕旈红珠微微摇曳,珠影婆娑。
一张弧度流畅莹白清透的鹅蛋脸,眉如远山含黛,眸眼似狐常覆朦胧秋水,鼻若悬胆,娇花拟唇饱满殷红。
以冰为肤,拢玉筑骨。
美而生艳,色可惑心。
生杀予夺的天子权,滋养她一身无上尊贵雍容的气度,美人皮下美人骨,哪怕仅是长身而立也可摄人心魄。
无人不知她心歹毒,无人不为她色动。
美人皮蛇蝎心,祸国殃民第一妖后。
容歌眯着半盲的目,看向屏风前庑殿外。红墙高筑大雪纷飞,黑云压城颇有风雪欲摧其势先临的压抑。
主子要她称帝,要她屠尽大懿皇族,要她逼危长瀛放弃攻打大沥,她做到了,却败了。
这人以天下为棋,将主子数十年心血一网打尽,若非她为主子挡下一掌,主子险些殒命于他手。
可这一掌她挡错了,主子没死,躲身皇宫,拿她的小夫子,拿满城百姓威胁她,要与危长瀛同归于尽。
容歌收回视线,敛下心绪,看着屏风前居首位而立的那人,心底感叹不已,自愧不如地道。
“天师以三千人灭哀家十万大军,哀家佩服你,也承认斗不过你。却想问天师一句话,您是心存出家人的仁慈之念,感念当年哀家那一碗心头血饶哀家一命呢?还是打算亲手把哀家凌迟处死!”
女子声如碎冰冷玉,一身气势凤威十足。
那人长身立在屏风前,身披毫光温润的黑裘,高束金冠,一身气势如山,令人望而生畏极具压迫感。玉白的一张脸,眉目低垂,只是沉默不语。
容歌凤尾长睫微一轻颤,心底开始犯怵。
危长瀛是大懿开国圣祖帝亲封的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