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话(1)
元和十五年,这一年宪宗李纯驾崩,穆宗李恒继位,唐朝迎来了持续走向动荡与黑暗的开端,自穆宗之后,短短二十二年里,大唐的掌权者相继换了四位,官宦之争、党宦之争相继上演,曾经强横的唐王朝终于要走向每一个昌盛王朝所必经的命运——衰败。
这是历史上唐王朝该有的命运,不过暂时这一切离钟芙还遥远得多。
如今正是二月末三月初,还是春寒料峭之时,夜月悬于高空,荒郊野地的一处破屋里有一大二小三个人正环抱在一起取暖,大的已是妇人,小的尚是垂髫童子。
外间风声猎猎,小小屋子勉强供三人栖身,屋子中间燃着一点火堆,只是仍免不了有凄冷的夜风从窗缝中挤进试图将火光吹灭,外间偶尔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更衬得这个夜晚鬼魅恐怖。
妇人将两个小女孩都搂在怀里,可三人还是冻得哆哆嗦嗦,其中一个女孩担忧地抬头道:“娘,金玲好烫啊。”
她身侧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身体虽在颤动可双眼紧闭,脸上显露着高热带来的潮红,额头上正盖着一块湿着的帕子,一看就知,这小姑娘正在发着高烧。
被呼唤的妇人低下头担忧地将小女孩往怀里楼得更紧,孩子高热的体温熨烫着她皮肤的同时也灼烧着她的心,她低声道:“没办法了,只能等天亮了。”
天一亮,气温回升,金玲说不准能停下来。
女孩困倦道:“可天什么时候能亮能亮呢。”
“是啊,天什么时候能亮呢。”妇人悲哀地想着。
这妇人名叫江采琼,就在半月之前她还是养尊处优的高官夫人,而紧紧半月后,她身边就仅剩女儿和一个稚龄婢女,她们此刻正在逃难的路上。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故,那还要从半个月前的长安城说起,真说起来,她们几人仅仅是政治斗争中被殃及池鱼的牺牲品罢了。
半个月之前大唐王朝的权力最中心之地发生了一件朝野震动的事——宪宗李纯驾崩了。宪宗早年也算英明神武虚心纳谏,自解决藩镇问题之后却渐渐显露出贪图享受的性情,以至于后来追求起长生之道,沉迷丹药最终被宦官害死。他死之后,太子李恒火速被宦官拥立上位是为穆宗。
李恒一上位便先将屠刀对准早在立太子之时拥立澧王李恽的朝臣,侍御史刘松柏就在其列。刘松柏因言获罪流放岭南,其妻女家眷被判尽数入宫为奴,可就在官兵抄家的时候,江采琼却带着女儿和婢女逃了出来,从长安出逃,江采琼陷入短暂的迷茫,因为她不知道天大地大她们该往哪去,最后只好决定往南走,同样去岭南。
只是一介妇人外加两个幼女,同样是身体瘦弱之辈,又有官兵在后搜捕,这一路逃亡并不轻松,江采琼即便有钱财傍身也难免感到无用武之地,出逃的第七天,三人便都扛不住了。
江采琼是大人还好,可两个孩子却变得一个枯瘦一个病重,此时她难免后悔,早知便不逃了,若孩子们在路途中遭遇不幸该怎么办,若是她先她们死去留下两个幼童在世上又叫她们怎么活呢?
可若不逃,她们就要入宫为奴,一入宫门深似海,像刘家这样的罪臣家眷甚至一辈子都是不能出宫的,终身老死在四方地中,谁又心甘情愿呢。
怀里的孩子体温越来越高,江采琼将焐热的帕子撤下来重新换了新的上去,帕子上浸着水囊里的水,冰凉的液体一挨在额头上,怀里的女孩就跟着轻微哆嗦了一下,江采琼急得脸色发白可暂时只能这个法子能缓解,她心里祈祷着等天亮温度升上去金玲能无碍。
小女儿渐渐睡去,江采琼睁眼到天亮。
天渐渐亮起,似乎寒风也不在敲门,发着高烧的小姑娘虚弱地半睁着眼,她手指动了动,一下子将刚刚睡着的江采琼惊醒,她忙低头一看,喜道:“金玲,你醒了。”
“金玲醒了?”三好揉揉眼睛探头过来。
“金玲”点着头,她嗓子干哑此时说不出话来,眼睛一闭又昏睡过去。
在三好急切的呼唤中,“金玲”正在适应这副新的身体。
身体的原主人名叫姚金铃,正是八九岁的年纪,出身农家,两三岁时便被家人卖给牙婆后来辗转进入刘家,这小姑娘受罪时年纪不大很快便记不起从前不好的回忆,进入刘家后便一直在刘三好身边,只是好景不长,如今刘家获罪,她在逃亡路上高烧病逝。
钟芙本该消除这小姑娘的执念,只是这次执念似乎有所不同。执念中夹杂着怨念,钟芙探查了好久才从一团浑浑噩噩的意图中找到她的心意——她要当个好人。
好人?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死前的执念是做个好人,这委实有点奇怪。抛去这点奇怪不谈,这个命题也实在是宽泛,怎样才算是一个好人呢,要做到多么好的程度呢?
扶危济困是好人,但杀敌制胜似乎也不能说坏;乐善好施是品行之好,兼济天下为生民张目又是更大程度的善。
甚至对好人的定义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