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
一声惊叫,她醒了,心脏风钻般狂跳不止。
她反复做噩梦,第三次噩梦后,她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梦里她困在海水里接近一个小时,没有人来救她,迷雾中的怪物拉扯着她的手脚,吞吃她的声音。
接着画面一转,是她告别父亲去伦敦读寄宿学校的场景,继兄伸手将她拉进车里,晦暗沉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思维压制了记忆,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是心悸的感觉。
她揭开毯子,坐在床沿上,房间内没有挂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黄色屏风的后面隐约传来庭院里的灯光,能听到高窗外庭院里雕塑喷泉的流水声。
光脚踩上床边柔软的地毯,走了几步,靠近门边的地方,光滑的石质地面冰冰凉凉的,她穿上白天女仆送来的拖鞋,拧转把手,打开门。
来到房间外,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夜深人静,四面空荡荡的廊柱转角处,通往一间如舞会大厅一般的巨大房间,闪烁金色光辉的水晶吊灯挂在高耸的天花板上,散射出璀璨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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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一座单独的屋子。
墙壁上铺着深色的隔音棉材料,空地上置落着各种乐器,键盘钢琴,吉他等,长桌上摆放了巨大而精细的录音设备,黑色电器闪烁着光标默默运行着。
在一边靠墙的沙发上,散落着一些稿纸,白色的纸页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音符和手写文字。
这里的主人就正坐在上面,背靠着沙发垫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指间夹着的曲谱手稿。
他刚洗完澡,几缕松散柔顺的黑色长卷发垂落在宽阔的肩背上,随意的白色宽松衬衫领口微敞着,长长的袖口边缀着细致古典的绸带,盖过骨节削瘦的手腕。
白天他带着医生看望完那女孩后,和唱片公司派来的人商量了一下关于后期巡演的大致事项,紧接着,他接到一封法院的传票,催促他回去。
忙完手边的工作后,他来到录音室从白天待到了黑夜,桌面上到处都是他手写的稿纸,格外凌乱。
瑞德抽了张纸巾,擦拭着大拇指上的墨水痕迹。
然后坐起来,将散乱的纸张捡起来,收整成一摞,放入抽屉里。
离开录音室时,已是深夜,这座私人小岛上所有人都在休息,除了他。宁静的夏夜里,他在庭院里放松地溜达了一圈,然后回到房子内。
悠闲踱步到大厅里,从酒柜拿了瓶黑麦威士忌,拎着酒杯,在一边靠近墙壁边的座椅里坐下。
他想到明天回国将要面对的那些滑稽荒唐的听证会,修长手指按了按鼻梁眼角,一种无奈的疲惫感刺痛神经。
他缓慢地转了一下头,视线落到面前的墙壁上的画框。
墙上一幅16世纪巴洛克时期的油画,让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幼年时在博物馆宫殿看到的宗教壁画,花园溪边少女的金发雪肤,绿色的眼珠,呈现出的光影色彩给画外的男孩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最直观地美的感受,造就了最原始的审美启蒙……
而脑海里这些画面逐渐模糊,被不久前眺望海面时的记忆覆盖,和碧蓝海水里的美丽身影重合。
抿了口酒液,他闭着双眼,似乎品味了许久。男人喉结滚动,深深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他再度睁开眼睛,伸手将杯子放在桌台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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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穿过走廊,来到如舞会大厅一般的巨大房间里。
没走两步,她立马精神了,因为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长桌沙发后的落地窗前,略微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挺拔的高大身影。
他微微侧过头来,看见了自己。
瑞德,她猜测他大概是失眠,和自己一样睡不着,正出来凝望一些月色透气着,但他看起来毫无疲惫感,依然镇定而优雅。
莉莉和他那从眼角瞥来的目光对上了,对方略上挑的成熟眼眸从阴影里凝望着自己,有种奇异的力量,摄人心魄。
在这种突然的凝视里,有种让她窘迫,羞涩的尴尬感觉,几乎让她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自己半夜在对方的地盘里转悠还被他撞上,而且自己乱糟糟的长发和因为噩梦发白的脸色被他瞧见,实在是有些让人难堪。
她故作镇定地冲他点点头,甜甜的微笑了下,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感觉到这种不自在,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他就像一座古希腊雕像,半身笼罩在黑暗里,微弱光线穿过他松散微卷的黑发,有股暗银色的光泽。阴影映在英挺眉宇和高深鼻梁上,当不做表情时,他的脸庞实际与柔和意味格格不入,面孔线条凌厉而冷肃。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她腼腆地道,但眼神却大胆地观察着对方此刻的神色。
瑞德沉默地端详对面的女孩,在和她对视的几秒里,向她走来。
“见到你很高兴。”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