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

立春刚过，京州还处在冬日，雪下了几日，屋顶已经积了约莫尺厚。

“黛姐儿好大的威风，嫡母难产，竟瞧都不来瞧一眼。”一个貌美妇女站在长廊上，捧着手里的汤婆子不紧不慢的说着。

雪仍旧不停，屋中女子痛苦的哀嚎也在继续。

另一个妇女嗔了她一眼，手里拨弄着佛珠，似是心焦。

“四妹妹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不然母亲危在旦夕，她怎会不来呢？”说这话的是一位站在貌美妇女身侧的少女，正值妙龄，只是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说着说着，她作势咳了两声。

“行了娇姐儿，你这身子冻着了可怎么好，不叫你来你偏要来。”貌美妇女说着瞪了她两眼。

几人说的颇自在，没注意，长廊上远远来了个少女，里衣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裙，外罩雪白的狐裘。眼角的泪痣恰到好处，冷而不淡，且通身贵气。她向着素色衣裳的妇女唤了一声白姨娘，那妇女才停下手中拨佛珠的动作，起身行礼。

一旁的貌美妇女也颇不情愿的福了福身，看见少女穿着那件外朝进贡的狐裘，心里更气。

少女笑意盈盈，开口道:“姜姨娘怎的一脸怨气，母亲临盆，您不乐意？”

姜姨娘暗骂一句，面上却陪笑道，“黛姐儿话不能这么说，夫人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怕是有难产之象，妾身这是急的慌。”

秦锦黛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见白姨娘惊呼一声，手中的佛串竟断了，珠子沿着长廊咕噜噜滚到了雪地中。白姨娘起身要去捡。秦锦黛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没说话。

与此同时，屋里的丫鬟将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雪白中蜿蜒着一条红痕，红痕四周还有些佛珠，扎眼极了。

姜姨娘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廊上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静默，白姨娘面上一喜，只不过喜悦之前的一点怔楞还是让秦锦黛捕捉到了。她盯着那穿着素色衣裳的妇人，越看越觉得那像戴孝穿的。

稳婆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出来了，急匆匆的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姜姨娘远远的瞧了一眼，面色有些僵硬，她拉着秦锦娇，道了一句:“夫人已经无事，小公子也出生了，娇姐儿身体虚弱，妾身就先告退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廊，廊上只剩她头上珠翠碰撞的余音。

秦锦黛收起对白姨娘的审视，笑着道:“七弟出生了，真是喜事一桩，想必母亲也累了，白姨娘快进去瞧瞧吧。”

外人看上去她倒是真心为这个孩子高兴，只是白姨娘盯着她，却发现那双笑眼深邃无波。

秦锦黛说完那句便没了下文，白姨娘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了里屋。

稳婆报完喜早就没了踪迹，也没人注意那老婆子捡了几颗白姨娘断掉的佛珠。

“姑娘，这喻氏也是命硬，居然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刚一转头，甘露对秦锦黛说。

“是啊，也不知是我小瞧了喻氏，还是高看了白姨娘，你猜她们这场妻妾和睦的戏码，还能演多久？”

喻兰卿顺利产子，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虽然秦锦黛已经提醒过她，但是还是没想到她竟这般精明，不仅生了下来，还是母子平安。当年的初华长公主，可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白姨娘这次已经露出了马脚，拿当年对付初华长公主那套点子来对付喻兰卿，这是病急乱投医。

秦锦黛望着飘飞的雪花，停了脚步。可惜那雪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地上，静静的等待下一场春光照耀时的消散。

喻氏为了这一胎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白姨娘明面上流水般不断的补汤，暗地里龌龊的禁药，喻氏能生下这一胎，着实不易。

“甘露，找上寒酥和红豆，我出府一趟，你留在府里盯着白姨娘。”

雪中的南街格外的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好似沉寂了，又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马车上，秦锦黛闭眼小憩，寒酥问到:“姑娘，去饮冰堂作甚？”

“买纸”

寒酥愣了一下，房里的纸明明还没有用完啊。

“是戍嵘王的世子进京了，过几日宫宴，太后命姑娘题字送去。”红豆自然地解释道。

“进了京州，没人会把他当西北尊贵的世子，他只是西北押在京州的筹码。”秦锦黛眼都没睁。

太后的密函送来的时候，秦锦黛也很是恍惚。

前些年和亲突厥的公主棺椁刚送回西北，后脚戍嵘王妃病故，这个关头该是西北最难捱的时候，可是居然召了世子进京，这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撑了这么些年的盛世，还是不太平了。

“主意不仅蠢，还简单粗暴，直接把对西北的忌惮摆在了明面上，梁辰越活越回去了。”太后的密函上还说了主意是三皇子梁辰出的，秦锦黛的那些疑惑倒是烟消云散，这是他会干出来的事，因为他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