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

夜很黑，秦致跪在秦貉书房前的小院里，他揉了揉腿，还有两个时辰。

他向秦貉进言时，早就料到了秦貉会发很大的火，本以为今日难逃家法，没想到只是跪几个时辰，他甚至有些庆幸。

他不后悔，也许他自己也动了恻隐之心。他怕看见那些佃农的孩子也骨瘦嶙峋，亦如他的童年。

他记得先夫人没死的时候，她身边的婆子很厉害，是宫里出来的。所以他，大姐，姨娘，谁都讨不了好，虽然先夫人是个好心肠的，但是那婆子有太后撑腰有恃无恐。他幼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那个时候大姐就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她，夜晚偷偷去厨房给他偷白面馍。

后来先夫人生了秦锦黛，那婆子一心好好服侍小主人，就没闲管他们三人了。

再后来，先夫人死了，大姐也死了。

秦致如梦初醒，他怎么想到这了，自从装成只懂享乐的世家公子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想到幼年的种种。

“二哥哥。”身后一道女声响起，秦锦黛的声音很特别，不像高门千金娇憨天真，也不如倾城女子的千娇百媚，更谈不上世外女侠的豁达通透。

而是淡淡的，如她那个人一样淡薄，也沉沉的，和她那双眼一样深邃，他总觉得秦锦黛像是沉淀了太多往事。

可是那些到底是什么呢，秦致没有体会过，更不想深究。

“四妹妹此举一箭双雕，既减了税，也为自己找了替罪羊。”秦致没心回头看她，兀自揉着自己的膝盖。

“若是二哥哥不愿，妹妹也做不得这般轻松。”秦锦黛语调没变，她在秦致身后盯着他，眸中神色复杂，但是没什么起伏。

她想着，这是一箭四雕。

“四妹妹太聪明了，和四妹妹打交道，很累。”秦府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又很快继续。

他又补了一句“也很容易被妹妹算计。”

“二哥说笑。”秦锦黛收回目光，她可不是来跟秦致寒暄的。

“二哥哥不会白白跪上这么久，但是在我的话灵验之前，还请二哥哥好好受着这三个时辰。”

她转身走了，秦致不明白为什么给他留这句话，他又不在意有没有报答，他上秦锦黛马车时也没安什么好心。

秦锦黛前脚刚走，后脚就看见白姨娘风尘仆仆的赶来。

想是在西湘苑想了很久，还是母爱大过了算计，这次赶来。

秦致看见她腕间露出的玉镯，那是秦貉年少时给她的，秦致没再敢望，又低下头揉着自己的腿。

本身跪的不麻，揉也给揉麻了。

“修齐，怎么样啊？跪的疼不疼啊？”白姨娘手指绕着锦帕，一脸担忧地朝着秦致投去目光。

“姨娘，我没事，你快回去吧，犯了错自当受罚。”秦致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他觉得白姨娘真的会回去。

白姨娘准备上前搀他的手停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出声。随后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朝书房走去。

……

“寒酥，研墨。”秦锦黛铺好宣纸，握笔坐在桌几前。

明日丞相府作为表率减税就会在京中传遍，在这之前，她要把这个局做完。

秦锦黛不知道赈灾的银两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能察觉到绝对和丞相府脱不了干系，她此举就是要打草惊蛇。

秦貉不关心他的所有子女，但是外人不知道，所以当秦貉在这场局中捞完利，又捞名时，“蛇”自然会坐不住。

她现在没有和秦貉抗衡的本事，也算计不了这个老狐狸，所以她只能从周边下手，秦致是他唯一一个到了弱冠之年的儿子，所以秦致为“打草棍”。

“甘露，明日去找南街找几个乞童，多赏几两银子，把事情办的漂亮些。”

“红豆，现在把这封信送到姚姑娘手中。”

“寒酥，去城外庄子看看还有多少粮食，再去鹿合卫中找几个太后的人，明日在西直门搭棚施粥。”

交代完几个婢女，疏影阁好像又静了下来，她披上外衣到了院里，碧梅已经落了，春天真的来了。

……

翌日仍然是个艳阳天，她早早便出门去，西直门旁的粥棚她要亲自搭，说到底，她也是秦貉的女儿，能给秦貉添堵，何乐而不为呢。

西市要比南街静很多，更不如南街繁华，所以流言只要传到了西市，那京州恐怕无人不晓。

甘露办事向来稳妥，粥棚还没搭起，便已经听到百姓们走街串巷，闲聊的全部都是一件事，秦丞相一家真是菩萨心肠。

二公子自请在秦府罚跪，给佃农们减税，秦丞相不仅减税了，还减了整整两成，听说今日，四姑娘还要在西直门施粥呢！

不愧为百官之首，大周之相啊！

秦锦黛全都一笑了之。

秦貉自然是有心减税的，可是减多少，怎么减，还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