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离开超级空间的过程还算顺利。

小行星上的亚型博伽茹几乎全被千里戮尽，这里已经重新变成了一处空域。没有捕食者盘踞，超级空间从此之后或许再也不会被打开，就这么成为怪兽墓场的一部分，埋葬所有消失在宇宙中的旅人。

黑黝黝的洞口在永夜下彻底闭合，日比野未来最后扭头看了眼璀璨星空，捏紧口袋里的怀表和信纸，现在很难形容胸口翻涌的情绪。

他觉得千里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

交织着悲伤与释然，明明得到的结局并不算美好，却又能奇异安抚下心底所有不甘的绝望。

从今往后，真的是要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了。

返程的路不算漫长。

这趟前往超级空间的行程毕竟以救援坂宏人为目标，无论结果如何总要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虽然再次扯开坂先生的伤疤并非所愿，但人总是这样，得到一个真正的结果之后才有可能放下，将过去的一切封存进回忆里，才可能继续向前走。

迫水总监带着未来登门时，坂哲郎已经从千里口中得知了坂宏人确切的死讯。

他们都有心理准备，尘埃落定时也只剩相顾无言的沉默。阿朗达斯号上具体的情况千里未曾参与，也不怎么想听，于是她便坐在了坂家宅邸外的木质走廊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发呆，假装自己从未听到身后房间里偶尔传来的沉痛絮语。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日光从苍穹倒落下来，铺在地平线的群山上，为碧波万顷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浮金。有风从深林间翻山越岭而来，吹起她膝上放着的信纸一角，隐约还能闻到那颗小行星上荒凉的尘土味道。

那是坂宏人留给她的信，返回地球之后日比野未来曾亲自放进她掌心，却直到今天才被千里真正展开阅读。

这不是为了逃避或者别的什么。

纯粹是由于她觉得，在本该属于他的家里阅读他留给自己最后的遗言，或许宏人会更加高兴一些，也或许更能自欺欺人，那些穿堂而过的风就像是他在亲自念给自己听。

坂宏人留给她的话并不多。

大概是写下这些时就已经确认不可能再生还，他字里行间很少提及自己，大部分篇幅都在讲述阿朗达斯号发生的一切，似乎想要将所有有用的信息全部留给总会到达这里的千里。这是独属于宏人的责任感，也是他给予她最后的温柔，说实话，有时候这确实会让千里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如果他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

或许现在也不会独自埋骨荒野，永远沉睡在没有光的黑夜里。

但她也知道，如果只是如果。

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去做。

坂宏人告诉她，在阿朗达斯号坠落于超级空间后，他曾经探查过周围的情况，发现了那些亚型博伽茹。但因为千里曾经送给他的短笛，让他免于好几次袭击。本来他可以依靠着圣树孚雅的保护和阿朗达斯号里的补给多坚持一段时间，然而某一天，一个特殊的存在出现在小行星上，告诉宏人他可以将他带出这个地方。

「……但我能感觉到那个人不怀好意。他一定要我放弃孚雅的短笛才肯救我，出去之后也必须听他指挥，回到你身边后要将和你有关的一切定期汇报给他。你告诉过我，宇宙人多数对于人类不怀好意，更何况那人似乎是冲你来的，我绝对不可能为了我自己而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他拒绝了。那人得不到宏人的应允，想要用强，却被短笛中蕴含的圣树之力击退。这固然算得上某种胜利，但由此一来，孚雅能够保护他的力量也就此消失殆尽，他无法再从博伽茹手中逃脱，死亡已经是不可能扭转的宿命。

「我很大可能无法再见到你了，千里。可你的敌人还在你周围虎视眈眈，我不能坐视不理。这封信不知能否被你看到，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要万事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不相信任何人。」

在宇宙中遇到的人，终究会归还于宇宙。

告知可能潜在的危险，这是他最后能为千里做的一件事。从此山长水远，遥途漫漫，能够陪她走下去的人已经不是自己。

花会落下，花也会再开。

可他不是花，他已经不会再来。

「送君千里，至此一别，望君珍重。」

「——坂宏人，绝笔。」

耳畔拂过的风不止何时安静了下来，只有虫鸣和鸟啼还在深林间寂寞地响着。坂千里盯着信纸看了很久，眼眸里倒映着日光，光影重叠，仿佛盛满了一汪潋滟的水波。

她想起了很多，但那都已经是黑白色的回忆。过去与现在纠缠在一起，四周树丛的阴影变成能将人吞噬的黑暗，张牙舞爪朝她扑来，唯有手中陈旧的信纸重逾千斤，为她树起高墙，阻挡所有扑面而来的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

四周的日光似乎黯淡了些，身后的木制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