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初见
史书,听兵法。却还是平生第一回看到,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
若说有什么感想……
只愿家国永安,天下太平,四海之内,再无战火。
这些弄权谋私的将领,竟为一己私欲置将士性命如草芥,妄自尊大,把身后兵马都当成游戏的棋子。
殊不知每个死去的战士背后,都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陈景胳膊中了箭,却还是等到其他伤患都处理得七七八八,才往医帐去。
帮她疗伤的医师与她年纪相当,生得眉清目秀。他撕开陈景伤口周围的衣袖,仔细查看一番,皱了皱眉。
“怎么?”陈景挑眉,“得开刀了吧?”
年轻医师叹了口气,道:“将军来得晚了,麻沸散用尽,若要开刀取箭,得吃些苦头。”
“随意。”陈景满不在乎道。
年轻医师翻出一块素白丝帕,递给陈景,“烦请将军咬住丝帕。我为将军取出箭矢。”
丝帕虽然素净,但却是上好的杭丝。陈景摸着丝帕,眉心动了动,道:“我见过你吗?”
“草民姓谢名麟,是慈安堂的医师。家父是有名的骨科圣手。我便承了他的衣钵。听说军中医者短缺,陛下公主怜将士们辛苦,下令凡精于外伤的医者都可自请入伍,草民跟其余大夫都是三日前到潼关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陈景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征召医师时,她不在军中,并未见过这些人,是以不再多问,直接将丝帕团成团,塞进嘴里,含混说道:“开始吧。”
谢麟拿起了刀,干净利落地在陈景臂膀中箭处划开一道口子,取出箭支。
“疼吗?”系统突然发话。
“你试试?”脑内的陈景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变形。
她麻溜回过神来,瞥了一眼伤口,瞧见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两眼忽地茫然,抬头看向谢麟:“这就好了?继续流血会死的吧?”
“止血散不够,请将军稍等片刻,草民去取药。”谢麟说完,即刻转身。
却在这时,副官急急忙忙撞门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将军,飞鹰营围了府衙,要主帅给他们一个交代。”
鲜血滴答落地,陈景脸色也因失血显得苍白。
“我给交代?我奉命行事,还要给他们交代?这是被僵尸吃了脑子吗?蠢货!”
潘同的人,还真是像他,就像儿子像爹一样,一个赛一个的蠢!
潼关作为军事重镇,府衙门前这条道十分开阔,往日并不明显。但在这没有月光的夜里,几百身着黑甲手持金戈的金吾卫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片,陈景才惊觉这条道路是如此宽敞。
身前是几百想杀她的金吾卫,可陈景只有一个人,她甚至还没带武器。
那群金吾听见渐进的马蹄声,已经猜到是陈景,所以他们抬起头,愤恨地看着陈景,眼里比上战场看见突厥士兵还要浓烈的杀意。
“陈景,你竟还敢来。”说话的人名唤宋奇,是飞鹰营五队队正,也是潘同的亲表弟。
陈景拉住缰绳,轻蔑地扫过着这几百人的队伍,“你们想杀我,就为了个潘同?”
宋奇见她这幅模样,更是气愤,“陈景你当街斩杀朝廷三品大将,你不怕下朝狱,夷三族吗?”
其余人也纷纷响应,他们以枪捶地,扬起一阵黄沙。
“我怕什么?”陈景刹时讥笑出声来,“潘同不遵军令,擅入突厥圈套,折损兄弟四千余众,今日出城的人一万零七十三人,回来的只有六千三百七十五。是谁,是他潘同。我军律记得不算很好,且问尔等,轻军、慢军、背军、构军,应当如何处置?”
无人敢应。
“本将问话为何不答?宋奇,你来答。”
宋奇其实也很清楚,陈景斩杀潘同证据确凿,只是他气不过陈景当街杀人,还道明原由,由此下去,潘家也会因潘同获罪,他自己也要受其牵连。所以才会冒险召了人围了府衙。
“依律当斩。”陈景跳下马来,“我知你们今日来此,并非为潘同申冤,而是自己以后的前程,为了自己的家人。既为金吾中人,那诸位皆为我之同袍兄弟。今日若是大家愿意认我这个将军,且自行领了三十军棍,我只当今夜无事发生。如若不然,诸位且想想,乱军这个罪责,是否能担得起吧。”
几百人左右环顾,面面相觑,最后好似达成共识。“卑职谢将军恩典。”
人散尽,紧闭的府衙大门才终于打开,陈景这才发现,院里早已站满的弓箭手。很明显,如果那群金吾不曾退去,这些弓箭手,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主帅坐在院中,朝陈景招招手,“光阑,过来坐坐。”
乌云退去,月亮投下一道如水清辉,落在院子的石板上,像是积了白霜。
陈景走过去,接过尚还温热的茶盏,“元帅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