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待夜色全然笼下来后,沈如春推开窗,觑了眼佛堂同对面的房间,四下屋子皆熄了灯。沈如春压低嗓音,唤:“陈惊山。”
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沈如春推门要往外走,还没走几步,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个人。
“你喊我做甚么?”陈惊山冷眉冷眼。
沈如春吓得几乎要失声尖叫,她捂着胸口,怪他:“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陈惊山不说话。
沈如春想到即将要做的事,不同这臭石头计较。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他往屋里去。陈惊山犹豫片刻,随她一同进了屋。
沈如春开门见山,将那套头面推到他面前:“这东西给你,你明日让我出去瞧瞧。”
陈惊山盯着她。
沈如春道:“我知道你缺钱,跟着李辟是因为想要挣钱。上回你捉我回来,我也不怨你。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旁人。如今这回不一样,我只是出去瞧瞧,没人发现。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沈如春看那少年抿着唇,灯下眉眼轮廓更是深邃。
她同样凝视着他,企图用真诚与无辜打动他:“求求你了。”
陈惊山以为,上回她逃,还有这回,不过是她使的小性子。
他对女人的了解,皆源于师父口头传述。师父说,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在他眼里,沈如春就是如此,他望着她的眼,总不禁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那只狸花猫。
那是路过绿洲的商队留下来的。平日里,它总是远远离着自己,站在高处十分警惕。可若饿了时,它那双如宝石般的眸子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她们的眼神是如此相似,里头像是藏着一把小钩子,无形中勾住人的心。
猫儿甚至会轻轻喵叫一声,跳下来,往他腿边蹭。正如此刻,她用绵绵软软的语调,对自己说——求求你了;正如当时,她揽着李辟的脖子,同他缠在一起亲昵。
陈惊山喉头微微滚动,睫毛忽闪,他问:“你又同他吵架了么?”
沈如春刹时变了脸色,将那套头面收了回去,愠怒道:“你走吧。”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跟着李辟是心甘情愿,是占了便宜的那个。
沈如春这一生气打得陈惊山措手不及,陈惊山下意识觉得自己错了,虽然他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但莫名地就愧疚起来。
他说:“好。”这是他的道歉方式。
沈如春闷闷将装头面的匣子塞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那就明夜。”因着望州城中的佛诞盛会将近,城中宵禁也解了。夜里,李娘子也不会像白日那般盯着她紧,正是溜出去的好时机。
陈惊山将匣子放回她桌上,嗯了一声,扭头便往外头走。
待他走开后,沈如春关上门。看着桌上那匣子,忽然莫名奇妙的止不住笑。
第二夜,待李娘子屋中的灯熄了后,沈如春戴上帷幕,蹑手蹑脚走出门。陈惊山在院外候着她,今日,他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黑色装扮,竟换了件绯色半臂袍子,艳色将少年意气衬得更甚。
沈如春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心思,道:“走吧。”
陈惊山默不作声跟在她后头。
到了主街,因着宵禁解除,望州大街上比白日更热闹,卖小吃的耍杂技的,各式各样。乐坊酒肆里面,人头攒动,丝竹声乐与鼎沸人声混作一团。不时有大户人家的车马驶过,往隆煌庙那头去。
沈如春轻巧得如同一尾游鱼,在来往人流中穿织。陈惊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紧紧贴着她,半是盯住她半是小心护着她。
“今年的佛诞可比往常来得更热闹。”旁边有人说。
“可不是么?听说广平公主来了。将军府里的二郎君为了迎她,自是要将这佛诞办得分外热闹。喏,因为广平公主爱听俗讲,二郎君便专门替她在隆煌庙搭了个戏场。”
“李二郎当真是要去做驸马爷?”
“可不是么。前几日,他将专宠的那个小娘子都遣走了。这是下定心思要娶公主。”
“驸马爷?”那人摇头笑道,“可惜可惜。”
“这事轮不到我们来议论。”两人勾肩搭背,往酒肆里钻。
沈如春站在摊子前,琢磨着他们方才的话。这回出门果然没白来,瞧,想晓得事这不就听来了么。西院那处定然是给广平公主住的,原来李辟是要做驸马爷啊。她冷冷发笑,既然要迎公主还纳她作妾干甚么?恶心人么?
陈惊山观察着旁边的人,她在这摊子前已经愣神好一会儿。果然是和那人吵架了么?原来是因为那人要娶妻。她是伤心了么?陈惊山想。
沈如春一回头,发现陈惊山在盯着自己瞧,眼神中有着别样的意味。他这表情,竟然在同情自己?!
沈如春又气又好笑,随手捻了块摊上食盒里的金丝糕,塞进了陈惊山嘴中。
陈惊山张口咬住糕点,嘴里传来的甜腻味教他回过神。
他又下意识皱眉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