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09

迎宾宴上，金玉帘箔，明月珠壁，罗裙曼舞，笙歌鼎沸。

你的祖父帝乙坐在大殿首端，他年岁已长，须发皆白，几杯酒下肚，望着台下舞姬的眼神已然朦胧。

你的伯父殷启落座于帝乙左下首，他兴致盎然，频频斟酒举杯。众臣子皆举杯相迎，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这热闹延续了数十米，又如分界般被隔开。

你用余光观察着殿尾的静默。质子们被安置于此，望着这满殿奢靡，神色各异，他们开席至今未得到任何传唤，似乎已被帝乙和殷启遗忘。

一曲毕，舞姬们长袖落地，殷启已面如重枣，他看起来心情颇愉，拍掌大笑几声道：“好！好！舞得好！赏，都赏！”

说着，他又晃荡着站起，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方向。

“还有何人要给大王献艺——”殷启傲然昂首，举杯，“献艺者，通通有赏！”

一语落下，宴上忽然沉寂下来，大臣们压低了私语声，碗筷相碰的叮当声也变得轻不可闻。你困惑地顺着殷启的视线望去，见那方向坐着的正是被忽略至今的质子们。

质子们在他的注视下，神情都肉眼可见变得僵硬，甚至有人紧咬牙关，面露忿忿之色——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被如此冷待已心存不满，怎还能忍受被与舞姬相较、到台前供人观赏取乐。

你总算看清了场上情势，殷启从未将各方诸侯送来的儿子放进眼中，所谓迎宾盛宴，不过是一顿杀威棒。

场上蔓延着诡异的寂静，质子们却在这寂静中逐渐骚动起来。你终于在人群中寻找到了惦念的身影，你看见他紧暼着眉，双拳握了又散。

你意识到质子中总要有一个站出来的人，也许那人就会是他。

“乐曲呢……”帝乙从瞌睡中醒来，倚在座椅上喃喃，“乐曲呢？怎么停了……“

这声音打破了沉寂，也替你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灵感。你的心在此刻加速跳动起来，愈来愈快，愈来愈响，直至世界都仿佛充斥着剧烈而沉重的心跳声。

你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望向身侧的母亲。

“母亲。”你清脆地唤道，表情懵懂而真挚，“我前几日新学了首琴曲，能不能演奏给祖父听？”

你的母亲姜氏被你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在原地，殷郊与你隔着一个坐席，闻言也愕然地探头望你。

你的父亲殷寿率先出声，斥责道：“你伯父的琴艺一绝，你那浅薄才学，也好意思班门弄斧？”

你抬眼怯怯与父亲对视，却见他虽语气强硬，眼中却并无怒意。你呆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故作委屈地低头。

殷郊在一旁小声呢喃了一句“父亲”，大约真以为你不合时宜的话语惹了父亲生气，要替你认错求情。谁料话刚出口，就被殷启打断。

“何必苛责！”殷启笑道，“我也许久未听到侄女的琴音了，来！音音，献奏一曲，让伯父听听你的琴艺有无精进！”

你顿时松了口气，再次抬眼与父亲对视，得到他默许的眼神后，心中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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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琴曲，你弹得中规中矩。帝乙醉酒，只识乐曲不识人，众大臣客套地夸赞了几句，倒是殷启，对着你连声称赞、说要重赏。

你心中不安，跪谢推辞，殷启却不依不挠。

“你堂姐像你这般大时，已经定下姻亲了。”他望着你，眯起的眼中闪过精明，“这宴上如此多英雄儿郎，便赏你一个作夫婿如何！”

10

你呆了呆。

一旁传来一声脆响，似是有人误将酒杯掷地。

你侧头望去，见殷郊怒目横眉，想要站起，却被你的父亲殷寿死死压住了肩。

殷寿面不改色，端坐如钟，凭着手劲将殷郊重新按回了坐席上。

你的母亲望着你，面色忧愁。

你半跪在地上，尚未起身，只觉得身后有数道目光投来，你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的堂姐九岁就定下姻亲，她的夫婿是殷启精挑细选的助力。你与她身份相当，婚姻之事自不可能如此草率决断。

你隐约察觉了殷启话语中埋下的陷阱，只能低头装傻充愣，等着长辈发话。

“兄长，此事恐怕不妥。”终于，你的父亲开口道，“我昨日已将这些质子收为义子。他们即是我的儿子，又如何与我的女儿结亲？”

“此为何意？”殷启目光冷然。

“我的儿子，日后会随我一起征战沙场。”殷寿抬眼，面色沉静，言辞铿锵，“他们会成为殷商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为父王和兄长扫平障碍，排忧解难。”

话音落下，殷启的眼底闪过刹那的亮光，他紧盯着殷寿，毫不掩饰眼底痴狂般渴求。

二人目光交接，眼波流转间，达成了不为人所知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