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外派者

后来的穆岁被带进四区里接受五区居民的收容所，进入了新的学校，参加新的考试，和新的同学一起。

直到今年，她成年了，她的十八岁，正式接触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些只是为了测试而构建出来的梦境，他们也许无害，且安全，至少介绍这个测试的老师是这么讲的，不过无法通过的人就是失败品，后果如何谁都无法打包票，但也没必要害怕，即使成功了，面对怪物也是日常工作。

在她面前的老师靠近了，四肢动弹的姿势有些僵硬，那位老师缓慢地将试卷放在穆岁的桌前，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知何时，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人类的本能真是神奇，哪怕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或者说在一场人为安排的考试中，但此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所接受的一切信息，潜意识总是先于思想一步发现这些细枝末节处的怪异，那些神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快逃。

穆岁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无脸的老师，她并不记得自己是否在那一刻见过这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她屏着呼吸，几乎要把自己憋死的片刻，有双手从课桌底下伸出来，抓住了她垂下去的，小小的，软软的手。

一股凉意袭来，冰冷的，柔软而滑腻的手攥住了穆岁右手的手腕。她在那瞬间回过神，开始呼吸，随着她气息的平稳，久立在课桌前的老师移开了，拿着那沓厚厚的试卷接着往后发，那只手也消失了。

穆岁一愣，抚摸着自己的右手，她遏制住自己看向桌洞和桌底的欲望，潜意识告诉她这并不什么理智的选择，试卷已经下发，如果继续探寻桌底的手，可能会牵扯出更糟糕的情况。按照楚恬的劝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穆岁将视线落在盖在桌面的那张试卷上。

试卷看起来普通，也遮盖住了课桌那部分瘆人的凸起，让人好受了些。但仔细一看，题目却是有些另类，没有具体的科目，卷面上零散分布着数学的填空和语文的阅读。

她通过了每一个月的晋升考试，从五岁到八岁，都与那个教室怪物作伴。

同学们来来去去，几乎每个月后都会多出新面孔，这个教室会在测试结束后带进新的孩子来补充之前死去的人。作为小孩，穆岁并不笨，却不是最聪明的，但这些试卷往往只需要一个合适而非正确的答案，怪物想要的是什么，穆岁也不懂。

太差的会死，太好的也会死，考得中等也不代表能幸存，每个月的测试都有着新的一套筛选体系，穆岁在猜，也许只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个混入教室的怪物的恶趣味，让它觉得好玩。

她记得当年自己的答案，那年的小穆岁手心里全是汗，她认认真真地写下去，也认认真真地活下去了。

而此刻的穆岁没有笔，她甚至没有文具，挤满人的教室里每个人都在写题，他们的身体和记忆里那些想要离开这里的同学们重合了。怪物没有想放任何一个人走，但穆岁还是离开了，只是她记不清楚最后那一点点过程，是因为答案吗？

她咬破手指，血滴出来落在了试卷上。血液在卷面并未凝固，而是随着她的想法形成了对应的答案，这是她的能力，她能操纵流出身体的血液。最后一字形成，那张脸像是挣脱课桌出现在了她的试卷上，狰狞的五官露出一个似人的表情，那是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那张脸上像橘子皮一样褶皱的嘴唇缓缓蠕动着。

穆岁睁开了眼睛，这代表着测试结束，梦醒了。

她几乎被光线晃到了眼睛，适应几秒后才看清身边扶着她坐起来的年轻女人，对方没有不耐烦，而是细心地搀扶着她，直到穆岁彻底缓过来以后才开始说话。

黑框眼镜，齐刘海，和束起来的高马尾，女人的五官是典型的柔和型，能让见到她的人都感到放松和信任，她身上的白大褂让沈乔确认了身份，这类人员一般都是“医生”的职业。

课本里说外派着们可以无条件信任医生们，她们会负责检查身体，治愈伤痛，调配合适的药剂控制感染者身体的异常状况。

面前的女性扶着穆岁的胳膊，朝她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你的测试结束了，这是检测报告，带着它去十七楼，那会有人告诉你之后该做什么。”

穆岁缓了几秒才坐起来，缓慢应了一声。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是能力检测的日子，这是最后一次测试。成年之后，公民会被根据能力分配进不同的区域和工作岗位，而她拥有着避难所最外围五区的居民身份。

远离安全祥和的伊甸园的五区，是这座避难所最靠近怪谈的区域，他们这些在最外围诞生的小孩，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怪物感染了。即使成绩优秀，能力出众，也无法留在四区以内的区域，只能作为外派者去参与清除避难所周围怪谈的工作。

因为从小被那种怪物侵蚀着，即使能健康长大，也至多活不过三十岁，就会因为身体衰弱而逐渐死去。不过更多的外派者都死在了怪物手里，能力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