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语罢,高卿涟开始整理容妆衣发,让自己看起来颇为狼狈可怜。
赵鄞恪临走前伸手讨回了他的外袍,“如果你想过几日被写进憧椛堂的话本里,大可以继续裹着。”
不提还真忘了,何止是憧椛堂的话本,教坊司都能连夜编出戏文来。曹姝意连忙脱下衣衫上缴,原本轻透的料子沾水紧贴身体,玲珑躯段近乎一览无余,让赵鄞恪再次主动移开目光。
“多谢琅王殿下的衣袍……我,我还是装晕吧,什么都不清楚,一切听由高家姐姐编排,你们自由发挥。”
无论是太子,未来的太子妃,三殿下,四殿下还是六殿下,瞧她能惹得起谁?曹姝意仰头躺倒,翻了个身重新蜷缩回高卿涟脚下。
眼不见,嘴一闭,图个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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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紧贴地面,繁杂的脚步声倒是听得真切,跑在最前的应该是女使婆子们,三两手就拿薄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发髻,对保护她的名节非常上心了,但这副模样也招来了一些误会。
比如恨不得脚踏风火轮转瞬即到的四妹曹姝悠,飞扑至她腹上那股子冲劲儿,差点再给她按出两盆湖水。
然后就听见她夹着哭腔的责问声:“我管你们家是侯爵府还是伯爵府,我姐姐可是活着走进来的,竟然……别以为我们武将家的女儿是好欺负的!”
妹妹是好妹妹,就是这话听着,别扭。
还是六殿下“噗嗤”笑开,低声提醒她:“小娘子莫要急着舞刀弄枪,你姐姐她只是晕了,没死。”
风风火火的曹家四娘子再没说话,安安静静,曹姝意估摸她此时必定羞赧,巴不得也钻进一条薄被里装晕。
待众人皆至,便是鸡飞狗跳的南曲大戏,赵鄞忱突如其来的哭闹着实吓曹姝意一激灵,这位哪还有方才从容不迫的样子,将金贵、任性、跋扈的小皇子形状表现得淋漓尽致。
反观高卿涟这边,虽是怔忪不宁,但高门贵女大家闺秀,还算镇定自若地哭诉当时急迫情状与曹姝意英勇救人但失败的惨状。
满屋子女眷又是哄又是劝,将六殿下与右丞相之女团团围住,甚至还有人经过时没留意地上,顺腿儿踹了曹姝意几脚。
大意了,早知道赵六的动静这么大,方才就该躺远些,给他留个宽敞的大戏台子。
“明德侯裴家绝不会谋害六殿下,但宴席上人多手杂,让奸邪歹徒有机可乘,亦同我裴家及闫家皆脱不开关系。此事裴闫两家定会严厉彻查,也好给宸妃娘娘以及六殿下交代。”
明德侯爵夫人是宸妃娘娘的大嫂,六殿下的舅母。这番话看似将罪责揽至己身,实际也暗示了,六殿下落水是他们的家事,其他人就别多问了。
一家人抱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最开始是针对高卿涟与东宫的,现在也没法摆在明面上说了,不晓得是否就此揭过。
可惜了原本热闹的踏春诗琴会,仓猝散了宴席。
曹姝悠非要亲自跟着女使去后厨拿驱寒姜汤,曹姝意则被裴家的两位嬷嬷抬上马车,终于能从薄被中钻出来松松筋骨。
她摸了摸潮湿的头发,卸下钗环,脱掉鞋袜,刚打算摆出个六亲不认的躺姿,就听见马车外小女使与他人的说话声。
“曹三娘子救人有功,这是我家郎君赠予曹三娘子的貂毛披风,最是御寒保暖,池水冰冷,还望小娘子保重身体。”
短促明亮的嗓音,暗示此人绝非普通长随小厮,更像亲兵护卫一类。可小女使从未见过这种世面,怯生生地追问着郎君名讳,对方不说她就不收。
两个认死理的僵持半晌,听得曹姝意都想亲自开窗伸头解围,却被别的声音抢了先。
“没想到四弟不仅懂得怜香惜玉,还会玩红粉赠佳人却不留名的小把戏,倒让我刮目相看。”
来人语气似水温柔,却将马车内的曹姝意惊出半身冷汗。
那亲兵护卫站定行礼,不卑不亢回道:“玦王殿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郎君所传话语中既无名讳,那属下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好啦好啦,一板一眼真是无趣,东西留下,你回四弟那边复命吧。嗯?竟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当真惊掉我的下巴。”
“玦玦王殿下,奴婢……”小女使舌头打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嘘,不必张扬。车门打开,让我瞧瞧你家三娘子。”
曹姝意重新裹紧薄被,一双眸子落在厢门处凝结成冰,等待赵鄞忻再次出现,出现在她眼前。
直教她忘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