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
北方的八月无论哪里都很闷热。
王小靓人挤人下了火车,放眼望去出站口外红色三轮蹦子大排长龙,刷了绿漆的出租车屈指可数,显得鹤立鸡群。
——这是一个穷得连出租车都没几辆的小城市。扑面而来一股尘土的气息。
建筑物破旧灰败,街道错落得毫无规划,远处一个不知什么工厂,烟囱里冒着浓浓青烟。
大概因为厂子多,为了人们的肺,这儿绿化还不错,夏季一片生机盎然,蝉声嘶鸣不停。
坐在出租车上,枝丫茂盛挡住阳光,绿意在车窗玻璃上流连倒映。
王小靓看了一眼手机,如她所料,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
她没什么情绪,刚闭上眼睛养神,司机大叔嗷一嗓子给她搭话。
“走亲戚的呀!”大叔说一口地道的本地话,“丫头煞白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儿。俺们这儿的人下地干活,都晒得黢黑。”
王小靓吐了口气,睁眼说瞎话:“来旅游的。”
大叔哈哈大笑:“骗谁呢,你要去的舒家村是俺老家。那儿要是有旅游景点,俺早就做生意发财了,还用到城里来拉客混生活嘛。”
被揭穿也不尴尬,王小靓从善如流,扯着嘴角说:“还真是来走亲戚的,您猜对了。”
可大叔好奇心不减,不依不饶,“你是哪家的客人呐,说不定我还认识你亲戚。”
王小靓:“您知道王家罐头厂吗?”
“哎哟,”大叔充满艳羡地说,“那可是俺们村的大企业啊!王厂长是你什么?”
是她家员工。碰巧都姓王,没什么亲戚关系。
王小靓甚至都没和这位王厂长见过面。
“是我表叔。”王小靓回答。
司机总结:“远房亲戚。我和王厂长很熟,怪不得没听说过你这一门亲。”
王小靓点点头,“是,是。”
然后她就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司机,听他吹了一路的牛。
颠簸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舒家村的入口。
车子急转直下,顺着陡峭弯曲的水泥路进村。
王小靓将车窗整个降下,闻到了跟城里截然不同的气息。
尘土味还是有的,但是不再呛鼻子,夹杂着金银花的味道,潮湿清香。水泥路上没有人影也没有车辆,两旁有小野花在簌簌乱动。离得越来越近的白色瓦房,背后倚靠着一座座连绵不绝的青山。
除了风声和虫鸣,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王小靓大半年来都不好缓解的燥郁,这会儿心里竟真舒坦了点。真是跟久旱逢甘霖似的。
尽管王小靓有多不赞同杜美这个人,但她这次确实说得对,出来走走比吃什么药都强。
“昨天下过雨吧?”王小靓说。
司机的破锣嗓子还没休息几分钟又兴致冲冲地开了张:“是哩!不光昨天,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好容易才晴天。听说下庄都淹了,得亏下面住的人早几年就都往上迁了,就住了两个老光棍,跑得快,家里也没值钱东西。哎哟喂,哪儿冒出这么多人,看什么热闹呢,过不去了!”
司机踩了个急刹,差点把王小靓脑袋甩出去。
王小靓定睛一看,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路上果然多了一堆人。
这些人穿着朴素暗淡,多半是老人,一看就是当地老百姓。
而他们中间围着两个奇怪的人,穿着花花绿绿的烂衣服,层层叠叠十分厚重,头戴五颜六色的长布条,脸也抹得看不清底色和五官。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伛偻着腰,看起来年纪不小,满头银丝。拿着锣鼓在空中敲击挥舞,嘴中絮絮叨叨,依稀听出重复在喊一个人名,声音忽大忽小。又在原地毫无章法地走动蹦跳,仰天窥地,神情狰狞夸张。
另一个身形瘦长,个子很高。显然不怎么上心,只围着矮个漫不经心地转圈,动作敷衍,嘴里叼着一根左摇右晃的狗尾巴草。
还有一个神色凄苦,衣服松垮的老妇人坐在地上,头发被眼泪汗水黏在脸上。
周围人屏息凝神,只有几句零星的悲叹。
“可怜啊,十几年了还走不出来。”
一股硫磺味飘了出来。
王小靓活了二十几年没看过这阵仗,一时间看得有点呆。
突然,那个作法的老人猛地转过头,凶恶的眼神瞪向王小靓。
仿佛在瞪一只恶鬼。
王小靓吓了一跳,连滚带爬从另一侧下了车,弯下腰蹲在车后面,躲瘟神似的藏起来。
紧接着掏出根烟来给自己压压惊。
司机善解人意地喊起来:“丫头别害怕哈,就是几个跳大神的。等等他们走了咱就能过去了。”
王小靓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奶奶。”高个掐腰罢工,凑近矮个的耳朵,“这两天是没那么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