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理解,他就是这样
他看着镜中有着碧蓝眼睛的自己,纤细的指节抚摸着衣服胸口的那枚圆片,回忆着她做过的每一步,尝试着解开,却总是笨拙地把它旋得更紧了。
一个超过人类的存在,却不会操作纽扣。
菲尔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他只是从一旁拿起了高脚杯,照着赫塔的样子,把一小点可乐倒了进去。
没人告诉过他高脚杯该和红酒配,他也不知道红酒和可乐的区别。
除了能够显而易见的成分不同之外,对他而言,人类只是用它摄取生命所需的一氧化二氢,他也不过是以寻找为目的而进行的学习。
一个没有脱离生命与时空桎梏的文明,不会有什么深度,粗略了解即可。
几万年以来,菲尔一直这样断定着。
但这个文明个体的高度独立,让他看到了那沧海一粟的“不同”。
“我成功了!!!”突然,一个声音高声叫喊道。
大厅的另一头,撕裂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着十几米外镜中面不改色的菲尔。
它从未如此激动过,以至于甲壳与地面不断地摩擦出声,可即使如此,却也没能引来另一位的注意。
“我成功了!我杀了她!!赫塔死了!”
它再次道,吐息中满是藏不住的兴奋,终于,菲尔顿住了手中摇晃的高脚杯。
从巴别塔被创造,到菲尔利用它做为自己的探索工具,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文明的任何存在能够抵达第九层。
它们大多选择了集体灭绝,寻求以死逃脱,尽管它们并没有那样的能力,也有一些选择了各种办法,却都在到达终末前折戟。
赫塔,代表银河系猎户座人类文明,第一次,触到了他的真相,又或者说,他单纯且绝对的核心。
喜怒忧思悲恐惊——恐。
他,便是这宇宙中的“恐惧本身”。
菲尔注视着镜中的撕裂,稳稳放下了酒杯,下一个悄无声息的瞬间,他便已经站至撕裂身前。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中生菲尔,而是一个高大俊美的成年男性,在自己身躯的阴影中,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俯视着一尺之外的撕裂。
孤高、无情,它所了解的菲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论他是要大赦天下,还是铁血践踏,只有他最终的行动能够将两者区分开来,表面则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撕裂期待地仰视着他,藏在甲壳中的六对复眼散发着难以藏匿的饥渴。
它想邀功,想要一窥那塔顶的至宝,这菲尔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过去了这么久,自己也付出了这么多,他应该终于会同意了吧?
可他只是凝视着,凝视着……直到撕裂的“笑容”渐渐僵住。
而就在这几乎不可见的刹那,菲尔的脸上,居然出现了……
厌恶。
极致的恐惧瞬间爆发,向撕裂呼啸而去。
他嘶吼着,五官沿着裂开的嘴角幻化消失,整颗头颅张开成一团扭曲的虚空。
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攒动,将一切拉向深渊。
又以飓风与毒蛇的獠牙,撕扯着,将人抛向无冥。
只是一眨眼,那身披甲壳的怪物被扯碎成无数条碎肉,从塔顶,落下山崖。
它不理解,它很愤怒,一片片的残渣沸腾着,涌动到一起,组合成一只三头蛇形巨兽。
那哭泣的蛇头人面嘴中发出呜咽,发泡的眼中流出潺潺的黑色液体,腐蚀着落下的石块。
不顾一切地,它哭吼着复仇,沿着怪石嶙峋向上冲去。
但那人只是顿住脚步回身,再次张开了恐惧……摧毁了它。
撕裂的声影再也没有出现。
收回了状态,银发男人几乎是有些气愤地微微喘着气。
他不敢多等,扭过头迅速整理衣着,紧皱着眉,迈着急促的大步去到了一面破碎的墙边,踏进外面的万丈深渊,从塔顶给光亮中一跃而下,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
.
“!!!”
一阵天昏地暗后,赫塔惊恐地睁开了双眼。
她此刻正仰面躺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再配上四周逼仄的白墙,这里无疑是一个医疗用的休息室。
刚刚……是死了吗?
凭借着训练本能,她艰难地抵抗着浑身的剧痛坐起来,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病房里冷调的白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就像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一般,但指尖的渐渐泛红和因为不适而剧烈收缩的肺部,让她一直紧皱的眉终于舒展了些。
能被丢回休息室,证明那十个小时的限制还没有过,第九层的失败还在可挽回的区间,但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她再研究自己身上的事情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中止行动的指令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