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在书卷上写道:
少年人灰头土脸,唯一双干净清明的瞳仁映射几分孤傲,半嗤的笑意也十足扎眼,光裸的脊背展现出一道又一道叫人触目惊心的糊肉。
他用力弓直脊梁,宛若刑台之上的不是他,否则这般悲悯众生的眼神怎会出现在他脸上?
“毋宁死,不屈!”这本该是容与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语。
某日我真的见到容与,才惊觉,我笔下的容与,无需华辞藻丽的堆砌。
他清醒坚毅,决绝冷静,又何如屑世道为伍,与腥人同流合污。
而关于我为何能见到纸片人,我也不得而知。
容与是我笔下的一位少年浪子,生性不羁,有着苏东坡的闲适心态,颜子般处之泰然,凭借李太白纵酒豪情也学得几分难得糊涂。
很难得,容与此人,生于混乱世道,自小无父母兄弟,在世上来去自由。
如他这样的孩子很多,他们知道去偷别人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知道趁人不注意抢一小块烤鸡腿吃,容与却格外珍视蜷在冰天雪地里替人抄书才能换来的一两块铜板。
我在一旁冷眼瞧着,纠结这样的人是否算愚笨。
这是我第一回见到容与,彼时的他还不曾有名字,可我一眼就能认定,他就是我笔下的人。
这一日,城内的贵人无意经手容与抄写的书简,很是喜欢。
辗转找到容与时,雪下了足足三尺厚,几乎将整个人都盖住,若非手中笔墨染指这一大片白雪,只怕无人会留意脚下的路是由数百冻尸铺成的。
贵人将他带回自己府上,找来郎中瞧。
而我,不过是在贵人挖雪的时候搭了把手,便被一同带走了。
我看着小厮里里外外搬够足足五斤炭火,屋内非要烧成太上老君的练丹炉后才肯罢休。
他们或许是怕容与没死透。
我没阻止,因为我知道,至少容与不会在今夜死去。
果然郎中发怒,让人将炭火浇灭一盆一盆往外搬,又命人将其泡在冷水中回温。
“小丫头,你过来帮我。”
郎中指名让我替容与揉搓手脚。
我抬眸越过他。
考虑到或许是角色需要。
我听着郎中的话,握起他的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濒临死亡的温度,切切实实是恐怖极了。
他总算撑开眼皮了,不过没一会又昏过去,好在人是救活了。
贵人顺理成章将我们留在府上,这位救命恩人合情合理的就成了容与心里唯一的亲人。
容与曾问他,自己的字写的并不算出彩,为何看中他?
贵人笑,书简中批注了一句“敢鄙世族大家,唯尔将死敢言。”
容与自然不明白。
岭风卷起衣角,日暮昏桥。
贵人突然指向一旁侍奉的我,问:“你觉得他应该叫什么名字?”
“容与。”我面不改色答。
贵人似乎愣了好一会,随即展颜大笑道:“容与自熹,容与逍遥,好好,就叫容与!”
写这段的时候,我借以贵人的笔墨给予容与这个名字,我这样直接说出他心中已想好的答案,不奇怪才怪了。
容与略抬头扫了我一眼,我不在意。
少年浪子就是如此,他不懂的将想法藏匿,才会将心思摊在牌面上,在这样的世道下,无疑是致命的。
不过没关系,会有人教他的。
贵人出身皇室,也注定了他会参与到纷争之中,而容与便是他最好的助力。
容与说,他喜欢读书习字,贵人却教他骑射用兵,教他滴水之恩,如何涌泉相报。
容与有时会同我讲一些我不曾知道的事,比如他走过的山野,闻过的花香,逗弄过百灵鸟,被荆棘缠住鞋袜,背着那些看都没人看一眼的字画小心翼翼涉过江河,暮雨天躲在别人家屋檐下而被驱赶。
我看他笑,也看透他眼底不经意的委屈。
我原以为顺其自然的见证完容与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事实上,因为我的出现,为容与的苦难又添了几笔墨。
我搬出暗阁里的旧书到院子里翻晒,转角冲撞到当今最刁蛮的公主,她扬言要杀我。
容与一言不发挡在我身前。
我悄悄侧过脸。
容与生的很好看,眉宇间郁色淡淡,眼梢微红,薄唇没有血气,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惠安公主豢养面首无数,不出意外的看上容与,想纳容与入府。
容与自然不肯,驳了她的面子。
笔墨下本是借此事勾勒容与的正派。
可事情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发展,惠安怀恨在心,是夜,一行人将我们绑去。
我看向身后的容与,抑制住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