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林沉玉早就料到对方这个态度,燕阎王怎么会是好讲话的人,她嗤笑一声丢了筷子,端起酒杯仰头觞酌:
“你不用和我打机锋,自从萧匪石设计杀我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了,她的心里孤零零的只剩两样东西,无边权力,膝下阿妹。”
“时过境迁,她如今掇青拾紫权贵滔天,只怕心底只剩了个权字,连妹妹都能杀害,想必是妹妹挡了她的权路。她倒是个心志坚定的,你不说,我自会上京,找她问个青红皂白。”
林沉玉虽则嘴上无情,可心底到底是恍惚的。
记忆里面那个因为看见男孩在小溪洗澡,就别过头红了耳垂的羞涩少女,形象已经淡去了。她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那个女人,可算起来也就两年光阴。
林沉玉成了游侠。而她丢了自己满身的软肋,脱胎换骨,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佞臣。
两人各在一隅,相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远。
燕洄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您都已经把萧大人看的清清楚楚了,断子绝孙的男女往往比常人更狠,连最后一丝亲情都被她彻底割去,她现在全无软肋,唯剩下滔天权势可以依仗了。也许是年少遗憾,困其终生,她总不想让您看见些阴暗的事情。如今我是她的下属,事事都得听她的话,她嘱咐了我千万不能让您掺和进来,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您和我对着干,刨根问底的话,我可很难办呀。侯爷,非要我威胁您,撕了面皮吗?”
燕洄拍拍手,门忽的开了,几个锦衣卫绑着顾盼生走了进来。
而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一时间,雅间沉寂了下来。北风渐紧,片片雪花透过窗牖逐落进雅间,烧的暗红的炉上烤着香饼,雪花融在淡淡香烟里,须臾便消散了。
一朵鹅毛大的雪花,绕过香雾,落在林沉玉带着寒芒的剑刃上。
她手里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出鞘,剑身细长却锋利,遇见风动时,如月下白龙般发出呜咽剑鸣,剑横在燕洄肩膀上,剑刃闪过寒芒,距离燕洄白皙的脖颈,不过半寸距离。
只消稍微靠近,便会血溅三尺。
她的剑,已经告诉了燕洄她的态度。
“你可以看看是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剑身微微一颤,燕洄带着半副护甲的手轻轻摸上剑刃,弹了弹,他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丝毫不把这威胁放在心上。
他眨眨眼,看见林沉玉不为所动,又哀叹一声,把剑弹开,一把按住林沉玉肩膀,摇了起来:
“哎呀侯爷,你怎么这么凶!听萧大人说,路边小猫小狗受伤了,你都把它们抱怀里给它们敷药治伤,怎么偏偏对我这么凶?”
“你面目可憎,猫猫狗狗,可爱。”林沉玉是个不折不扣的猫狗奴,家里养了一院子的猫狗狐狸大鹅。
他筷子一挥,指着顾盼生:“您执意要护他吗?”
林沉玉语气沉稳:“我带着他远走江湖,从此山高皇帝远,如何不能护?先皇对我们家有恩,我不能放任不管。”
燕洄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果真如萧大人所言,您是个讲义气的人,绝对会护下这小丫头的。”
“既如此,不妨我们做个交易。您带着她远走高飞,可以。我不追究,甚至可以帮你们弄一具尸体去糊弄皇上。但我的条件是,从今往后,您带着她,只许在江湖走动,休想再踏入京城半步,若是踏入,格杀勿论!”
他单手拿起筷子,一把将筷子掷如铜锅中,铜锅发出咕噜咕噜的颤声,声音忽尖锐起来,锅底破了个洞,溢出的热汤和火面接触,滋滋的叫唤,面上却依然带着笑:“纵然侯爷武功高强,可毕竟双拳难敌四脚,您说是吧。”
林沉玉抬眸看向顾盼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好,我答应你,带着他远走高飞,不再追究这个案子,不再进京城。”
燕洄终于得了这句话,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笑: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这顿饭就到这里,公务缠身,恕不奉陪。”
他丢下碗起身,推开了门,凌冽的寒风吹进来,一室的白雾和香气都被吹乱,他单手压住绣春刀,拨开珍珠帘上的缯布,朝林沉玉粲然一笑:
“下次见面,希望我们之间不用苦大仇深。侯爷,萧大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您的。当然,我也一样。”
*
锦衣卫哗啦啦的离开了,楼下传来马鸣不止,嘈杂喧哗,雅间内,就剩了林沉玉和顾盼生两个人。
顾盼生攥紧着衣袖,他面色惨白,清澈眼眸里透出些许恍惚又愤怒的颜色来,在带刀整肃的锦衣卫面前,他是那样的渺小。只消对方一个眼神,他就能被踩死。
他是太子,天下焉有私养在深宫,又流落人间如蝼蚁的太子!
林沉玉对他招手,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