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元丰三年,京华城破,大齐国亡。
在残破的城门口,无数人嘶吼着踏过血肉刀光冲进人潮里,肆意的硝烟战火点燃了半个京华,苍穹黑沉倾颓半幕天际。
铁骑马嘶与金戈嗡鸣声交叠,不知数的哭嚎悲鸣充斥在这满目疮痍的王都之内,秦素商死死伫立于城门前,像陷入一场沉重的梦魇,麻木的挥下一刀又一刀后,滚烫的热血浇在身上,她只能觉出刺骨的寒冷。
“昏君弃城!赵译逃了!”
“……余下人等一律诛杀!”
一阵耳鸣中,秦素商奇异的将这几声嘶吼听得分外清晰。
她愕然的回头眺望,火光冲天,往日辉煌威严的皇城在烈火之中付之一炬,锦绣成灰。
逃了……竟然逃了。
荒唐!
秦素商扯着僵硬的唇角想笑,下一瞬只听见“噗嗤”一声,利刃从后穿胸而过。
鲜血几瞬染红战甲,她怔然低头望着那带血的剑尖,然后轰然倒地。
横行的铁骑毫不留情踏过她的身躯,赤色逐渐冲盈上她的眼眶,秦素商死死攥紧左手的簪花。
她都还没有找到他……
弥留之迹,她最后望着那高悬于城门之上的头颅,含恨而逝。
……
秦素商自梦中惊醒时,屋内一片昏沉,白日西逝,罗帏穿风,四周寂静得能听见院内的虫鸣。
她撑着身子从趴着的案几上起来,缓了缓已然僵硬的手臂,又借着从半敞的窗囱透进的夜风醒了醒神。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秦素商捏了捏眉心,起身向前推开房门,已至暮春,花蕊绽于华枝,桂魄垂下黯然的月辉。
对比前一刻的尸山血海,秦素商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前世她所嫁非人饱受摧残,被人救出后毅然抛弃女子身份从军卫国,最后惨死于国亡那一日。不曾想一朝睁眼,她又重回十六岁的年华。
她朝外唤了一声:“冬苓。”
冬苓很快赶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破旧的木桶,“姑娘,你醒啦!”
时节尚寒,冬苓却满头大汗,她朝着秦素商笑了笑,拭汗的手上仍带着黝黑的泥迹。
如此鲜活生机的冬苓,却因为因为她而早逝,秦素商鼻头一阵酸涩,微哑的声音温柔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不是告诉你我与你一同去浇水吗?”
秦素商是一生亲缘浅薄之人,幼时母亲早逝,父亲不管不顾,继母不慈嫡妹刁蛮,她在一间偏僻破旧的小院内无声无息长大,从始至终她的身边都只有冬苓相伴。
冬苓跟着她被继母磋磨,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更是累得要亲手种菜的地步。
冬苓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姑娘千金之躯,哪能真干这种事,再说我这几日见姑娘夜夜难寐,白日好不容易睡过去,怎么忍心叫醒?”
秦素商闻言笑意间染上落寞,千金之躯?在这府中她只怕活得连烂泥都不如。
冬苓见秦素商神色郁郁,吐了吐舌,试着岔开话题:“今日太后寿诞,京华大喜,满城都热热闹闹的,姑娘真应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闭了嘴,手还作势打了打,心中暗道自己真不会说话。
秦素商瞧了好笑,她知晓冬苓这番是为何。
太后大寿,宫中举办圣寿宴,宴请文武百官前去贺寿,而她的父亲亦在其列,携带的亲眷却只有她的继母和妹妹。
她在这个府中像是被人遗忘了。
秦素商看着冬苓眼中的心疼,摇头浅笑,示意她不必过多在意。
前世她还尚且独自哀怨,可是沧海桑田,如今的她早已看清看透,自然也不会再去奢求在意。
想到此,秦素商眼底掠过一丝沉思。
反倒是……她很期待她那同样重生的妹妹会在这样的宴会上做些什么呢?
冬苓咬了咬唇,涩然道:“可是姑娘已及笄近一年,老爷自幼为二小姐定下亲事,却对姑娘不闻不问,明明此次宴会正好是相看贵族公子的机会,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夫人会随便给姑娘安排一门亲事。”
秦素商眉目一凝,指甲无意识扣入掌心,冬苓说得没错,前世秦苏桑出嫁后的不久,继母便为她订下了一门亲事。
她无力反抗,心里甚至还希冀着离开秦家过上新的生活,于是与人连面都没有见过就稀里糊涂匆匆嫁了去。
可笑那时的她只是一个见识不深的闺阁女子,太过天真。继母用心险恶,为了让她受尽苦痛,竟将她嫁给了一个以折磨妻子为乐的衣冠禽兽。
苍茫天际此时散尽最后一抹余霞,秦素商瞳孔幽深,她重生在她太过弱小的时候,孤苦无依任人欺辱,当务之急,就是阻止那马上到来的议亲。
她得尽快想出办法。
正出神之际,院外远远传来一阵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