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煨炭火,边给姐姐写家书:
念念吾姐,见字如面。我已安然抵达汴京,一切都好,切莫挂怀……
写着写着,如尘思忖措辞太过专注,不自觉伏在了案几上,下巴抵着案沿,将毛笔杆卡在人中处,有如刚入学堂的稚童。
这绝不是文官清流之家会培养出来的样子,若是被先生瞧见,是要挨戒尺板的。只是如尘想着,这雨歇小筑又没别人,才放松了这片刻。
不想偏偏就被瞧见了。
当她正沉浸在努嘴拱笔的消遣里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欣长的影子,脚步沉稳地定在了门口。
她慌了一下,缓缓偏过脸来,果然看见裴旻时沉肩挺背地站在那里。
在毛笔吧嗒一声掉下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眉心几乎蹙成了一条线。她头一次在他冷淡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了起伏。
只是,那是看傻子般的眼神。
“夫君你怎么来了?下人们也不通报一声。”她忙捡起笔来,皱着鼻子,在室内横扫一圈。
只见沉烟她们踩着步梯,在忙着挂灯笼、挂彩绸,没有回话。
“年夜宴前,要先去祠堂拜谒先祖,父亲让我来接你同去。”
说着,裴旻时扫了扫她的衣着形容,小盘髻,浅妃色绢花,长褙子,下长裙,虽简雅但不符合场合,遂说道,“你准备一下吧,我只等你一刻钟。”
说着,便拢了拢宽袖,盘膝坐到了炕上。如尘忙折好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家书,收到了袖中。
她迅速地收好笔墨纸砚,吩咐月鸣端来了点心和茶水,推到他面前:“那我先去了,刚泡好的西湖龙井,您先用着。”
裴旻时点头,环顾周遭一圈,渐渐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花梨木书桌上。书架上书籍不多,装饰倒不少,尤其是琉璃瓶插着的红梅,散发着淡淡的沁香。
他起身过去,在案桌上扫了眼,瞧见桌上放了本线装的黛蓝小册子,封面虽写着“萧辰起居录”,但里面记录的,却全是有关他的内容。
病症,用药,饮食习惯等还算寻常,但他细看了一下,发现居然还有身形的尺寸……他从来没让她量过,她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
而且,她记录这些做什么?
再看字迹,虽然还算工整,但笔力虚浮,稚气未脱,一看便知执笔姿势有误,功底火候,实在不像是清贵门第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新婚夜时,她曾握住了他的手,他记得手心的触感,她的掌心,有一层簿茧。
这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宦之女该有的东西。即便长期执笔写字,茧子也该长在指节,而不是掌间。
雪越下越大了,天色渐晚,愈发寒气袭人。裴旻时盘膝坐在炕上,左手托着腮,独自对着棋局,闲敲棋子,思忖着她近日的言行举止还有何异常之处。
不多时,廊檐外熙攘起来,他抬眼望去。沈如尘梳起朝天髻,红珠缀其上,金钗入斜鬓,穿着浅金缎面长褙外衣,又披了件缎面红斗篷,仍抱着那个可巧的手炉。
他看她时,她恰好探出半个身子去看檐外的飞雪,廊上吊着大红灯笼,阴雪沉霭中,灯光洒在她扬起的脸上,照得她肤面微红,眼眸清亮,犹如溪泉。
客观地说,她生得极美。他很少关注人的相貌,也几乎没有为哪位女子有所动容。
但当她在灯下弯起眉眼,转身冲他明媚一笑时,他怔住了。刹那的恍惚,指间一松,棋子落了下来。
白子本就落了下风,此子一落,满盘皆输。
她说:“瑞雪兆丰年,无岁不逢春。明年一定会风调雨顺,万事胜意的。你说对不对,夫君?”
他只是沉默着点点头,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眼底那片潮湿莹亮的水泽。
焚香祭祖过后,便是候府的年夜宴。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用年夜饭。
席上落座时,她原以为以候府的规格,必是规矩甚严,礼多持重,不想席面却意外地温暖和煦,大概是小辈多的原因。
长房虽然只有苍灵、玄英,但二房、三房小孩子很多,席面过半,便开始讨红包、玩闹起来,甚至有胆子大的,直接逃席溜到廊外,踩雪打闹,玩起了烟花。
裴元丰给小辈发完红包后,一时兴起,也招呼她到近前,笑着问她的年纪。
如尘答道:“十八。”
他笑了笑,只说她年纪也小,就比苍灵大个一两岁,也是个好孩子,便给她塞了个压岁的大红包。
自从爹娘死后,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收到过长辈的红包了,她禁不住有些莹光泪闪。
看来,裴元丰是真的对她和裴旻时的姻亲很是满意,极力地撮合,借着席上的契机,裴旻时不好翻脸,也对他说道:
“旻时,今年不同往时,既然已经成亲,就不要住在偏院了,找个时间搬回雨歇小筑吧。”
如尘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