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平衡是由看似柔弱的南朝打破的。
那日李言泽举办春祭和百官宴,众将诸臣都到场了。
酒酣之时,我在席间为诸臣添酒,突然一个身着灰棕色补子的小太监从我身边飞速跑过,一下子将我撞倒在地,酒壶掉在地上碎了,琼浆都洒在了地毯上,看着像摊血迹。
错身的瞬间,他不着痕迹地往我袖囊里塞了一张纸,然后袖见银光一闪,掏出了一根银筷子,向龙椅上大醉的李言泽刺去,大喝道:“狗贼,毁我大梁,拿命来!”
又一道银光闪过,小太监的头已经滚落在了李言泽脚下,风阑已经将刀收回了鞘中。
他看似酩酊大醉,实则清醒异常!
我背上冷汗直冒,大脑飞速运转着:这个小太监是南朝的人?他是如何混入大内的?他递给了我什么东西?现在就动手是否操之过急?这些问题都得看过了字条才有结论。
我迅速爬起身来,从袖间掏出绕指柔,冲殿内大喊道:“有刺客,护驾!”
一直守在李言泽身旁的四个带刀的锦衣卫都还没反应过来,刀都未出鞘就被血溅了一脸,此时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怕是小命不保。
李言泽酒醒了一半,眯起眼睛打量起地上的尸体,将脚边的人头踹远了一些,不吭气。大殿内本应乱作一团,但此刻却悄无声息,似是连个喘息的人都没有了。
锦衣卫迅速封锁了大殿,将今夜所有负责的太监、宫女、女官都抓了起来,落了诏狱。
风阑跪在李言泽面前,道:“臣救驾来迟,害皇上受惊了,请皇上责罚。”
“不,灵王。”李言泽的尾音带着些颤抖,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着,“你做的很好,朕要赏。”
我想,他还是怕的,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怕的。他有时不与皇后同寝,住在清德殿里,那是书房。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叫我整夜守着他,连同殿内殿外十多个锦衣卫高手,都整宿不睡觉。他有时半夜会发梦魇,这是我之前从不知道的,我猜想他大概是又被他母亲缠住了吧。
我也跪在李言泽面前,叩首道:“卑职救驾不及,害皇上与灵王殿下受此惊吓,是卑职等的失职,卑职罪该万死。”
旁边那四个锦衣卫也不住地磕头,显然是怕极了,没准儿屎尿都流了出来。
李言泽闭上眼,长叹出一口气,轻轻挥手道:“无妨,你在下面侍酒,量你也来不及。”又转头向风阑道:“灵王,想要什么赏?”
风阑嘴角带笑,拱手道:“皇上,实不相瞒,臣胸无大志,平生所好无非打仗和女人。所以,臣斗胆请皇上为臣赐个女子。”
赐婚?这正是如今李言泽牵制灵王的好办法。可放眼京城,有哪个女子配得上他尊贵的灵王殿下?又有哪个女子敢嫁、想嫁入灵王府?
李言泽笑道:“想要什么女人?朕都能给你。”
风阑脸上笑容更甚:“臣想要您的近侍,陈槐桑。”
我心里猛地一颤,不顾礼节便抬头望向他,四目相对,我从那双琉璃色的眼眸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一匹狼对猎物的渴望。
李言泽神情微变,旋即转头道:“好,槐桑,你便去灵王府好生服侍灵王,做个侧妃吧。”
想来他也是没有借口拒绝,这才迫不得已将我从他身边放走。
我像一件货物一样在男人们手中辗转,像礼物一样被送来送去,在别人□□受辱。我已经记不得隆安二十三年那个初入京城的小丫头是什么样子的了。我看不清前路,或者说,根本没有前路了。
我正要谢恩,却突然听见风阑开口,这一番话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
“不,皇上,您会错意了。臣既入了中原,又效忠于皇上,自然入乡随俗。臣想让槐桑做我的妻。按中原的规矩,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她没有嫁妆,臣便替她准备十里红妆,臣要风风光光地娶她入门——臣想让陈槐桑,做灵王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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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姐姐死后,我极少哭了,总是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习惯于说话做事情再三思考,也会因为说了一句不当的话而惶恐很久。
但这一次,我的手指狠狠地抠着地面,双肩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感觉到有些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手背上,但我不知道我是在哭还是在笑。真是可笑啊,我这样的微末角色,尘土渣滓,也会有人争来争去,抬高身价吗?李言泽对我说,我是这世上最美但又最锋利的刀,就像只绕指柔,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我不想要这些夸奖,我只想回家做那个满山野乱跑的小丫头。
激动过后,我旋即又害怕起来,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要我做正妃,为什么?我猜不到。正因为猜不到,所以才无比惶恐。
李言泽脸上闪过诧异的表情,他靠回龙椅上,右手一搭一搭地在大腿上拍着。我知道他犯难的时候习惯于这么做,若是我做个侧妃,他兴许能在元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