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红尘终难料
陶益胜整个人瘦骨嶙峋,双臂却超乎寻常地有力,娟娘见挣脱不开他,只能先安抚他,将他哄到床上。
十几年来,她都是如此哄着这位少爷,从一个比她还矮的毛头小子哄到现在的三尺男儿,她好像对这个人从来没有脾气,她也没有资格发脾气,最硬气的话已经说完了,她无力再争取什么。
即使到了床上,陶益胜依然不肯松开抱着娟娘的手,就像顽劣的孩童紧紧攥着最后的一颗糖,两人就这样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躺下,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两人呼吸平稳,鼾声渐起,柜子里的两人才敢跌跌撞撞又小心翼翼地迈出来。
景竹茹和杜芸对了对眼神,一个跳窗一个走门,总算逃了出来。
在空荡荡的深夜大街上,景竹茹才敢这样问:“所以,你真的在那屋里闻到了牙鸟片的味道?”
“沿海的几个镇上已经发现了兜售倒卖牙鸟片的踪迹,清致镇虽然不算临海,但陶益胜…”杜芸说到这冷笑几声:“他未必搞不到这些。”
次日,杜芸带人直捣知府官邸,搜查出不少的牙鸟片,陶益胜最开始不过是被人蒙骗才误入歧途,他本身对新鲜事物都格外好奇,不但不了解这东西的严重性更不知道朝廷严查此事。
他不止自己用,还倒卖给镇上各位富家公子来用,以此谋取金银,据说那李府的李昇也染上了,一天得不着就要死要活的。
杜芸在陶府人赃并获的时候,陶益胜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景竹茹提醒娟娘早做打算,娟娘却一改那晚想要离开陶府的心思,淡然道。
“当年我爹娘把我卖给陶府,是陶家夫人收容我,童养媳也好,妾室也罢,是因为有了陶府才有今日之我,少爷越是这样的时候,我便越是走不得。”
那日之后,娟娘便像往常一样回到陶府,与府中上下一同应对,也陪在陶益胜左右。
杜芸虽然想保陶府,但此案涉及重大,恐怕要上报朝廷,交予大理寺审理。
景竹茹正着手布置新药馆,杜芸选的房子,自然样样都是好的,不过要从木匠馆改成医馆,前前后后装潢布置也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春晓帮着搬些东西是没问题,再多她就不懂了。
江葵和陈武倒是常来帮忙,只是听闻近日江湖上有个什么武林大会,陈武也想让江葵去见见世面,俩人几日前就启程前往华山了。
景竹茹自己一个人张罗得焦头烂额,前日将匾额挂好后,就把自己闷在卧房里差不多一日,计划购进药材的路线,连饭也没吃几口,春晓却忽然进来叩门。
景竹茹在里面喊:“春晓,我先不吃饭了,你自己吃吧。”
春晓却还是敲个不停。
景竹茹只能开门,春晓扑进来,慌忙用手比划道:快去看匾。
春晓的指尖都在颤抖,景竹茹猜到大事不妙,匾额是她亲自挂上去的,还是回春堂三个字,她出门一看,那匾上已经什么字都瞧不清了。
整个匾面被人泼了厚厚一层污秽不堪的粪水!
春晓想到之前总来回春堂找事的人,数那个叫李昇的贵公子最趾高气昂,景竹茹又跟他结过梁子,这事估计与他脱不了干系。
在春婆婆走后,再没什么东西能让春晓流泪,她见景竹茹也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作,便毅然站上比她还高的板凳要上去摘匾。
景竹茹想要拦她,可她身子小,就像一只灵活瘦弱的小猫,几下就窜了上去,纵是这样她还是够不到,蹦着跳着数不清多少次,才勉强将匾取下来,扔到地上,而她自己身上也难免沾了糟物。
春晓在跳下来时,景竹茹忙把她接住,抚摸着她气得发颤的脊背:“你放心,我会解决好的。”
杜芸听说这事后,连景竹茹都没去见,就直接驱车赶往李府要个说法,他心里想的是,非要把那李昇按到他李府后山的粪池里才算泄恨。
几乎是同时,陶益胜在卧房里四下翻滚,地上布条棉絮,一片狼藉,什么金银瓦片,凡事能伤身的利器都已经被搬空,等到他撒野够了,娟娘就走进来,用微凉的干净毛巾替他擦身子,处理伤口。
陶益胜双眼几乎被乌青掩盖,皮囊裹着险些零碎的几根骨头,看上去就快支离破碎,他一边发冷汗一边用力攥着娟娘的手:“我去…去求杜芸,让他,给我抽点儿吧…我受不了了…”
娟娘不厌其烦地哄着他,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哼着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首歌。
等到陶益胜终于睡着,娟娘神色淡然地走出卧房,却为小厮报上来的一句话花容失色。
那小厮从门口直冲到娟娘面前,喊破了音:“夫人!夫人,李家大公子,受不住烟瘾,投了井!”
杜芸赶到李府时,只看到了漂浮在井中的尸体,再一转身,目光越过跪了一地的小厮丫鬟,耳畔尽是哭哭啼啼,哀嚎之音,却见那李家大夫人已经吊死在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