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轿子晃晃悠悠,我昏昏欲睡。隐约中,听到有人唤我,脑袋磕在轿头,一下子清醒了。
“北瑶光!北瑶光!北瑶光——”
咦,这声儿,听着耳熟呐……
切切呼喊传来,细辨之下,我掀帘去望,正见甲卫擒了个挣扎的素衣男子,举起刀背欲朝他颈项劈下。
我瞧那身影实在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忙拦道,“等一下!”
甲卫依令,手下却依旧制了那人。那人听见我的声音,似瞬间被点了穴,背对着我僵直呆立,却不肯转过头来。
我越发奇怪,喜嬷嬷几步上前,伸手压了我的帘子,“公主,可莫要再误了吉时。”
男子背影一震,哑了声线,“北瑶光,你曾允我三件事,可还作数?”
我诧异,自轿帘缝隙中,瞧见他慌乱转身,广袖流衫明如皓月,桃花春目犹蕴云溪。
小、小苏公子?
他乌发如缎冠之以玉,腰封锦束纤尘不染,似精心雕琢过的玉人儿,瞧起来精致漂亮极了。只是,神色憔悴了些,眼底隐有细碎暗红的血丝,若一笼烟雨的春末荼蘼,绮丽中透了一丝颓靡。
“那三件事,”他咬唇,似挣扎,似犹豫,低喃重复,“可……还作数?”
我轻怔,点头,“当然。”
他猛然仰眸,眼底一盈流光,转瞬即逝。而后,他侧脸抿唇,指甲陷入手心,似是艰难至极,缓慢开口道,“事之其一,我……要你……下轿。”
我,“…………”
喜嬷嬷,“不可!”
苏卿侧着脸,死死抿唇,指甲越陷越深,“……”
“不是,就、就这么简单?”虽然相处并不愉快,但毕竟与他有愧,我道,“好歹我一公主呢,你不求点儿金山银海权势滔天?岂不亏大了?”
苏卿咬牙,似恨似怒,“我要你……下轿。”
我仔细瞧他,为侍卫所制,身无旁物,手无利器。我记得他也不会武功。便无视喜嬷嬷的痛心疾首,踏下轿去。
苏卿闻声,迅速回眸,目不转睛,难以置信地瞧着我轻撩红绸喜盖,向他一步一步走近。他唇瓣蠕动片晌,忽而低头,眼波左右流动,面上倏然透出薄红来,“你、你、你——”
我接道,“我说话算数。”
他脸上更红,眼波动的更快,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却连耳朵都红透了。
喜嬷嬷急了,我道,“有什么事,便直说罢。我赶时间,去成个亲。”
他一僵,又猛然看向我,无措的盯着我,“你已……应了我,下轿……”
我点头,“嗯,你快说吧,我真的赶时间。”
他眼睛越睁越大,满脸不可置信,唇微微颤动,却仍是那句,“你已应了我下轿……”
我奇怪,“你若无事,我这便上去了。”
他的表情古怪极了,我猜不透,对他亦犹有戒心,便转身准备回轿。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小脸泛白,摇头,道,“北瑶光,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我要抽手,小苏公子却用力攥住不放,争执中,嫁衣衣袖滑落,他瞧见我腕上露出的珠链,瞳孔骤然紧缩,如被蜂蛰般放手,目光死死落在那珠链,嗫嚅,“竟是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双目倏然通红,望向我,咬牙切齿,“北瑶光,你又在耍我!你为什么要如此戏耍于我,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我满头雾水,“什、什么?”
“我竟信了你所言,你说不会再催动它,我竟信了你所言!”
“你操控人心以此为乐,让我日日撕心裂肺,夜不能寐尝尽……就是等着今日,瞧我跳梁小丑般的站在这里,放弃所有尊严,向你摇尾乞怜!你果真还是那个心如蛇蝎无耻之尤的恶妇!”
话音未落,甲卫一涌而上,将他制伏。他形若癫狂,通红的眼中却沁出泪来,嘶吼道,“北瑶光,我恨你,我诅咒你,我咒你不得好——”
咒骂戛然而止,不知为何,他如鲠在喉,面容扭曲挣扎,却硬是吞了那字。他缓缓垂了脑袋,捂着胸口死命咬唇,将手心生生掐出血来,颓败而又怨恨,哑声继续道,“北瑶光,我咒你终有一日,如我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尝我所苦,尽我所痛……”
我心中一颤,目光随他的视线,落向腕间珠链,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隐惴不安。正欲问他什么,却听一句朗喝自后传来,“将军久恭凤驾不至,特遣末将前来迎驾!”
我扭头,藏蓝锦袍的年轻男子领兵跪地,清风朗月,温雅如竹。我与他视线相触,皆是一怔。
我,“恩公?”
军师,“姑娘?”
喜嬷嬷心肝皆颤,一脸生无可恋,“这、这、这!又来一个?”
军师定定瞧我,先是怔忡,而后脸色巨变,向身后低声疾道,“果然如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