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窸窣
经出城小半日了……”
我没时间解释,绝对是鸿儿在哭,她还不会说话,但我知道她的刚硬脾气。
刚生下来没母乳喝,她又倔又犟的小嘴一整夜嚎哭不停,响亮高亢哭到哪怕嘶哑啼血地步,仍旧一滴水一滴奶不噙,直到累昏过去才止住哭声,就这样已经吵醒了方圆四五百户的人家。
她不伤心不会大哭,虽然现在有人喂奶,但她已经快一天没见到我了,我要快点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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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我好懊悔自己没学骑马,现在跑得慢死,一个石头都能栽倒,零零碎碎的声音又断了鸿儿的音讯,双手扶地,顾不得荆棘蝼蚁,也来不及擦汗和泪水,赶紧爬起来就走……
“夫人,您仔细脚下,外面大将军出行,全程清道,您要在城外有个闪失,将军怪罪不起!”
对,两脚跑不过四条腿的,谁,谁,我忙回头搜寻,这么多的人马,肯定能载我一程。
谁能帮帮我?
想高声喊,眼泪却不住地落,话全呜咽在嗓中,脚下一停顿,身边越来越多的车马迟缓拥堵起来。
“姑娘,你有急事赶路,我来带你过去!”
一副铠甲在头上闪亮,我来不及分辨,搭他的手仓皇上了马,“壮士,往西北去,我女儿在前面队伍!她见不到我,真会哭死的!”
“你别着急,母子连心,她知你担心她,肯定会等你的。”
一个鲜卑男人,语气温煦,胸怀宽大厚实,沉稳地告知后队后,立刻快马加鞭,听风把马鬃毛也吹得呼呼疾驰,超越的队伍越来越多,着实让人心里感到踏实。
“啊……”
是鸿儿,她还在前面哭,心像被人活生生在撕扯,仰头望去,前面黑压压的望不到头,我恨不得生了翅膀飞过去,可是这时候马鬃毛却渐渐落到了手边——
“姑娘,前面是大将军的亲队,马过不去,我无命令不能僭越,你先下来歇会。”
确实,乌压压的,已经点起了火把,估计前面要埋锅造饭夜宿。只是鸿儿的哭声响彻不绝。最坏能怎样,终归一去。思毕,我立即跳下了马,把头上的素银簪子和两边的耳环取来全送了他。
“谢过将军,你的心善,菩萨会保佑你一生平安。”
我转身搭手张望,她就在前方,肯定要过去问。
身后温厚的声音,还好心地提醒道,“姑娘你回来,前面在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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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你是何人?擅闯重地!”
“我来找女儿。”
我直直地盯着前方,口中平静,眼泪簌簌落不停,为面前凶相毕露的甲士,为听得到她却无法相见的距离,为苟且偷生尚且不能的自己,为两世都无力改变的现实际遇……
“你是谁,为何闯我阵前?”
……
“大将军,问你话呢,你哑巴了?怎么还不跪下?”
……
暮色苍茫,耳畔似乎全是哭闹哀嚎,眼前也恍惚起来,有人白昼一样光亮鲜明,如一轮高挂瀚海的明月,散发着冷厉寒气。
吱吱呀呀,金弓已经拉满,羽箭之畔凤眼斜睨,有人一深一浅的分开前人,薄唇白齿交替,两颊红赤如烧:
“你说呀,赶紧说呀!”
记忆混沌,来到这儿后,除了我的名字样子没变,什么都没了……
“啪!”
“嗖嗖——”
弦上的修长玉手一松,金色的流星横穿夜风,洁白的翎羽摇晃又坚定不移,像一个久困沙漠迷失方向的盲者,经春立冬,蹒跚而行,听到溪流淙淙,清晨放开歌喉的鸟鸣,不顾一切手足并用,向着心灵的绿洲奔赴……
如果能回到原点,我会无悔无怨,再次任血和流沙将我淹没。
“一个吓傻的人,不值得大将军浪费一支雕翎金箭。”
女人攥着捉住的流星,猩红的披风飒爽拂过马头。
左肋被人掐挟着,“谢过公主和大将军不杀之恩!”
明明我什么都没讲,怎么话就说出来,我疑惑地望着身边的人,侯景先擦了额头的冷汗,然后长臂一扬,我便轻飘飘的,随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泠泠,丁丁,泠泠丁丁泠,泠丁丁丁泠……
“慢着!”
冷峻的声音暴起,带金箭的男人一挥手。转瞬停在了前方,马尾不住地摇摆,一对凤目神采奕奕,犹如发现猎物般。
“阿景,放开她,让她走远点。”
我还没回过神,茫然地边回头边看向侯景,他也是不知所措,但刹那之后他不再迎对我的目光。
因为,上首的男人一手带紧缰绳,一手指着西北方向,爽朗开怀大笑:
“对,就是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