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高歌
暗红的皮肤粗干如沙,软绵无感的小手,能看清里面透明的骨头,加襁褓称起来尚不到五斤,哺乳时,奶娘要先撬她的嘴——她总是小唇紧闭,半天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哼。
这该怎么办?
“阿千,放心,洛阳最好的婆子法师都在,你们母女为我流过血,我绝不会让她有三长两短。”
他以为人事,就像战事一样,还可以占卜问佛,如今天热气湿,战后堆积如山的腐烂,溃疡滋行病疫,大人尚受不住,纷纷中暑染上病疫,更何况脐带未干的不足胎儿?
我余烧不退,无法亲自喂养,法师的祈福再好,也充不了乳液啊。
“好好好,全听你的,”他坐在我身边,忙摁住我撑床欲起的手,命人送走院中的经师高僧。
“大夫军医已去焚化解瘴了,找不着良医,我就找御医过来照护她。”
不一会儿,马车放凳,下来一老一女,后面还随着提箱的从人。
扎了好一会儿,紧闭双目的孩子才嘤嘤两声,开口勉强裹住母乳。
“夫人,丞相,此儿先天早产孱弱,性命无大碍,需多费心思,多加看护照料。”
他又给我诊断,无非也是先前说的风寒未好,月子地里好好休养,开了去热祛湿去燥的方子。
他们留下一个女医,安排人随时照护婴儿。至此,我方才放心躺下。
他长长松一口气,用湿绢布手帕帮我拭的唇,“这丫头没事。倒是你元气大伤。你的心性得改一改,服个软都不愿,英娥头发还没你一半长,皇后不也做得心安理得,还有,陈庆之,全军只剩他一个,被追着满山谷跑,最后化成和尚逃走了。要是如你一般,他早成我手下败将了。”
除了埋怨我,他又提到两国的战事。没活捉陈庆之,他很郁闷,时不时要挂嘴上诉诉苦。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都被你打回家了。”
胜利者要有王者的胸怀,“还有生活,要没一点自己,生又有何意思。”
暑热和内热像一座座蒸笼,如果不是记挂着小婴儿,我不知倒下去多少次。
“好容易来看你一次,别生不生的,你还要等她报恩呢。”
连尔朱荣都知道签上她受佛眷顾,想到孩子生下后,一直没有音讯的那人,我胸口是一阵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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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军离开洛阳前,高欢来看过几次孩子,很喜欢她,都比亲爹喜欢得多——
侯景得知是女儿后,再没问过我,倒是贺六浑觉得她越长越有聪明象,给她取乳名为“颖儿”。
正好没取名,一个代称而已,我懒,乐得其成。
“何妹妹,万景最近很忙,来不及问你讯息,我们刚刚受赏的,马上还要北上去平西北的夷人叛乱,你一路南下累坏了,正好带着小侄女安心养好身体,那时候一家再平安团聚。”
瞧瞧人家这情商。
到了三十多岁,就不是少年的意气,也没了二十多岁的火爆,起起伏伏之后,那个英伟的身躯多了睿智和成熟,俊朗的脸上温和了不少真诚与情义。
“高大都督,是自己盼着回家团聚吧。”我跟他开玩笑道。
在洛阳时,见年轻时的初恋老公战死在敌营,他英雄心起,义不容辞地救起落难的美人。
他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
“阿辉,一时无援,我不能看她成俘虏,我本就配不上她,等回到怀朔,听任她自选去留。”
闲聊一阵,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托他往晋阳带一点东西回去,实际上洛阳的东西他肯定也会带,但终究不是她娘的心意。
鸿儿快一周岁了。
洛阳虽经战火洗礼,但仍是当时南北第一大都会,我给鸿儿挑了些南梁特有的干货和香料,丝路带来的更轻薄柔软的罗衣面料,还有托尔朱荣的福魏帝赏赐之物。一些医术、时人的诗集、古书等,包括天竺僧人的梵文经卷,就送往晋阳的家。
严严实实,满满地装了一整车。
“幸好车小,不然你得把洛阳搬回去!”
贺六浑盯着沉沉的车,难以置信地推了推,走了老远,还回头忍不住埋怨道。
见他走远了,我才转身回屋,一边的女医眼好,“夫人,落东西了!”
什么东西,那几包香料可价值不菲,能用好些年呢!
可侍女捡来,我从脚到头地麻起来:
御赐的锦盒内,躺着的是染血的一段银色链铃,里面的哑玉,已成碎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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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颢及其子被斩杀祭天后,尔朱荣踌躇满志,逐步恢复了往日的霸气傲娇。
一院子就那么几个侍从,添;树上的蝉聒噪刺耳,赶;门口的百合粉嫩嫩的,换;几个人还朴素地可怜,赏;他还想让我搬到洛阳,他的王府官邸里,修养调理……
“我在这儿挺好,颖儿太小,不宜迁居,佛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