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思念

“子仙都督，好久不见。”

宋子仙能从洛阳来，侯景大概相距也不太远。他进门之后，两三个窄袖胡人强势进来，推搡倒了官婢妇人。我馋起她，她拍拍尘土，收拾起地上的杂物，见我颔首，她碎步加急躲开。

“夫人，热心助老扶弱，可想过晋阳的两位小姐。”

“她俩怎样？”

他递给我一卷图，我扯下系带，红衫女童使劲在控马，曲蹄之下，是惨白成雪的小脸……

莫非颖儿发生什么意外？鸿儿闭眼骑马都行，怎么眼看着妹妹堕马？

如果不测，他难能云淡风轻，我忙请他进屋详细说，他淡笑着卷起画图。

“抱歉，夫人。这图来自晋阳信使，说如果见你就出示，我也不清楚内情。平完青州之乱，最近我才返洛复命，顺道护送王命入关。公务在身，卑职无暇久留，夫人有什么吩咐，可以派人去使持节馆吩咐。”

“他在哪儿？”

如果侯景就在附近，正好我跟他再面谈，把两个女儿接回来。

“卑职不解夫人说的是谁？对了，高丞相给你的信，还在使持节馆舍，夫人不嫌，我们可以馆舍一叙。忙完，我们一行还得回晋阳复命。卑职告辞。”

他避重就轻，加上路上有人过来，他简略说着，招手后面的胡人们，一起离开官署。

“何先生，说好的点心呢，我跟姐姐等不及找来了！”

蔡佑放下两个孩子，粗壮的大手捋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俩越发会闹人了，一群哥哥都哄不开，姑姑的话也不管用，我只好抱着她们找你玩。”

“刚才忘了，十分抱歉，阿福拿去虾仁可以现做，这儿还有些饭团，你们要尝尝吗？”

一见她们，我忽然没了下厨的心情。她俩蹦蹦跶跶地，拉着手却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说嘛，点心就吃个花样，你家又不是没做过，哎，何先生，”

蔡佑看两个义妹破涕为笑，呵呵也跟着对我乐，“刚才，门口那是谁，我瞅着眼生，没怎么看清？”

“馆舍的信使。”

我淡淡回道，他哦哦地点点头，迅疾，猫着腰抢去扶跌到的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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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寡莫经年，鲜爽皎清天，弟妹，你好品茗，扬州新贡的明前龙井——”

我刚进来，司马子如睁目笑颔，执着小盏，悠悠又躺在榻上，闭目慢慢品着清茶。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①我哪会品茶，不过滥饮俗人，只看得见沉浮，闻不到甘苦。”

我接过侍女奉上的一盏，嗅了一下，没闻到什么，就放下了翡翠茶盏。

“善哉！”他叫好而起，把小盏放到翡翠茶几上，两个侍女要扶这个胖子过来，他一侧目，让她们全不下去。

“一路请了十几人品，每一个都品不出名堂，这茶路上遭了风贼，几经辗转，才回到我的杯里，味又淡了许多，大抵，茶不语，心里苦啊。”

他挨近我，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你一见，能与茶感同身受，岂不妙缘善哉！如今夏风渐盛，不知多少茶树摧折断根，明年能不能喝得此茶还存疑，弟妹，你还是尝它一盏吧。”

官场的老油条，说半句还要藏一句。

我忍住失望，饮完茶水后，直接问他，高欢是不是给我有什么信。

“确实有。”他如实从持节带中，翻出一封层层封蜡的信，若无其事地递给我，“弟妹，看完，你再决定，要不要从我这边多存点龙井。”

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一字没有，除了一张描绘细致的图。

不是鸿儿和颖儿，画的是几个髡发系辫的小男孩，看情形，最大的不超过10岁。等辨认出他们断线风筝落的地方时，我顿时明白了——

那是晋阳的贺拔家。图中的是他留在晋阳的儿子们。高欢要对贺拔岳下手。

“子女，还是在身边好，”司马子如起身，笑着把画纸放到烛火上，精致的彩绘，腾腾燃成了锦绣灰烬。“

新纸都没用，更何况几年前的故纸。”

这婚一时还离不掉了。

“我收拾下，到时和你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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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子如说，侯景准备把鸿儿送给长公主抚养，反正，大尔朱有宠，尔朱家养得起这孩子，颖儿呢，直接还到风家，除非陆氏思念得紧，接过来看看。休书，他不承认，孩子，你不要，我也不要，你要，就要听我的，乖乖回我家。

流氓，侯景还真不配，他就一个无耻无赖。

“何先生，你究竟放了什么，兰若说，家里做的饭团没味——”

蔡佑突然冒头，我忙掩袖拭去泪水，手臂不慎，烛台陡然一翻，桌上的涂鸦熊熊火起。大汉疾步过来扑火，几脚踩灭后，纳闷地拾起这些残纸：

“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