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学舌
光影。轻透如纱,飘飘然挑逗着眼皮。循着源头,是一圈掌心大小的迷你风车。稍有气息,四瓣银箔便飞逸出繁复无穷的光点。
下意识一回望,侧身处突然骨折一样,痛,火速抵心,唤着耳朵,好些地方碰不得。
“呃。”
没容细想,扑棱棱的冷风,送来尖锐讥诮音,“起来啊!小贱人!”
脑袋不由地发麻,谁,尖嗓子在叫?
“起来!小贱人,不起来,仔细你的皮!”
“臭男人,一起死吧!”
夹子音,还在骂个不停,我一头雾水,却又不甘心,咬着唇,左手勉强撑着,慢慢得靠拢枕头。哪知,枕头是桃枝编的,空心,一压,除了逸出呛人的气味和灰烬,生生地硌疼了大半身——
“啊!”
“起来啦?起来啦!死啦死啦!”
泪光中,白花花的声音凑了近,待我终于坐起,欲再次分辨时,又是一片寂静,逡巡几番后,只有空荡荡轮回的光影。
没谁。我是跟自己烦呢,活时候都不愿去烦,死后,在这陌生的世界,我望着雪一样的宫室,倒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恍惚之间,扑棱棱的风声又飞了来。哦,是一只半臂高的白凤头鹦鹉。
它扑动着鹅黄内里的大翅膀,头上如羽扇一样,扇出聒噪刺耳的夹子音:
“要死,我们一起痛快!”
嘈杂好一会儿,它先是暴走,留下一个小纸包,甩头从蔷薇花窗张翅飞走,在外浪了一大圈,箭般的再闯进来,咣当,一个瓷碗,掉到床头桌上。
片刻,燥热的舌头,咕噜丢来个葫芦。啄开壶嘴,踩着碗,咕嘟的水,流了一些进碗。抓烂纸包,它叼着紫绿的羽毛根,歪头在瓷碗里划来划去。
“行啦,去死吧!”划拉完,它扬翅,飞出去一丈多远。
锦衾上的酒气在发酵,人跟着清醒了许多,这鸟比我聪明,鸩酒痛苦最少。我笑着,努力伸左手过去,挨到一头汗,终于托起了瓷意,然而,仅是一碰,嘭——
“小贱人!你吃了豹子胆,竟让这畜生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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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先生?黄姑奶奶?小祖宗?我跪下,这下总行了吧?”
“说你家祖宗是贱人,你真是孝顺好儿孙。”
“姑奶奶,是我嘴欠,”啪,啪,“您老解气了没,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嘴欠的那回,怎么样,我给您托着这宝贝儿鹦哥,您消消气——”
“你想当孙子,我可不想要。我得拔光雪儿的毛,赶快去陪葬,反正,我师父已经垫好了路,晚一会儿可投不了好胎……”
“姑奶奶,别走,求求你了!”扑通一声,男声痛哭流涕,“是我狗眼看人低,我不该私下诋毁你,我该死,有万一,第一个陪葬的也是我,我该死——”
扇了好一会儿,女声慵懒搭话,“我不喜欢动手动口,但最烦被骂“小贱人”。我只问你,还骂不骂我了?”
“不,不,一百个胆我也不敢了!”
“我本想当是疯狗叫,但听说你还骂过我师父,我就想,不能去骂疯狗,肯定要给个教训,不然它再乱吠丢了狗头怎么办?”
“您老教训的是,我对佛祖发誓,再不狗眼看人低、不干不净了!”
砰砰砰。
“师父说,多磕头,接地气,是好事,你觉得呢?”
“是是是,您老放心,我肯定给老祖宗好好洗碑砌墓!这事包在我身上,回头就上香去,就是您能不能留下……”
“留不留下,这里,我说了又不算,你还要煮我的雪儿呢。”
“我刚才犯浑,您妙手回春,当然您说了算,您在,这里肯定万无一失。”
“真的,全听我的?”
“那当然!不信,我以全家老小性命起誓!”
“我要你全家干嘛,只要你好好听话,行不?”
“好!您吩咐什么我做什么!”
“那好,学雪儿,调杯蛇酒。”
“好了,姑奶奶!”
“喝下。”
“啊?这不是……”
“喝下!”
“姑……阿……阿巴……”
“等你嘴巴和心眼都干净了,我再跟你讲话。否则,我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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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眼前似乎亮了一些。一两个人配合着凑前,用调羹不停撬着,灌着,我被弄得受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只能扭头不停拒绝,身上湿的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痛……
“大人,别灌了……药全洒夫人伤上了——”
“阿阿……阿巴——阿!”
女生一嗓子,另一人哇啦哇啦住了手,短暂地沉寂过后,咚咚咚,地板剧烈地震动起来。
好像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地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