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的家
的镜头隔在周白与女孩之间,她一时有些看不分明。周白抬起头,离开长焦镜头与高清显示屏,直接地看向小梅。
女孩继续说着:“奶奶有时候会在我面前说爸爸妈妈,说他们一眼都不回来看,没有良心,每次讲完还就一个人坐在外面,嘴里念着什么,轻轻的,碎碎的,我从来没听清过。可是这里,”小梅伸出手指指心脏,“它能听见,每次都会告诉我,奶奶想爸爸妈妈了。”
周白眼睫轻颤,手依旧稳稳举着,她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冷静的新闻人,听见什么都不会影响拍摄。周白放下摄像机,翻遍背包也只找到塞进来的干粮,有些歉意地拿出一条巧克力放进小梅手里。
滕小梅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姐姐不用替我难过,你可以让爸爸妈妈看见我,听见我说话,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周白心里酸涩,因为受之有愧,她只是为了工作,却得到了真诚的夸赞。她抿抿唇,声音干涩:“可以带姐姐去你家看看吗?”
“我家有点破,真的要来吗?”滕小梅有些犹豫。
周白不想消费苦难,可的确需要直面苦难,记录苦难,才能让外界看见这片困苦的土地,她的西藏行才算顺利完成。周白没有松口,目光恳切地看着她。
滕小梅咬了咬唇,终于点头:“我家有点远,要走一会儿。”
见她答应,周白松口气,走一会儿算什么,多久都没事,她好歹也是走过两天山路的人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周白欲哭无泪,高低崎岖的山路里小梅健步如飞,她为了跟上脚皮子都快磨出火星了。按照这两天徒步的经验,绝对超过五公里,想到晚上还要原路返回,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问格桑有没有山地车出租!
小梅家建在不知名山腰的一处平地上,门口坐着一位老人,低头做着什么,听到声音朝外面看过来,见到周白也神色平常。
“姐姐,你得稍等一下,因为奶奶还没答应我把泥巴留下,我得先去安顿好泥巴。”滕小梅顺了顺怀里黑色的一团小东西,眼神坚定。
周白自然十分理解,说:“泥巴的事更重要,快去吧。”
滕小梅点点头,走进院子,先把小狗放在稻草堆上。然后才走到奶奶身边,轻声说些什么,有时神色坚定,大概在答应什么要求,有时眉眼松软,像是在撒娇。奶奶叹口气,似是没法拒绝,皱着眉头犹豫了板上,终究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周白站在一旁,眼前的画面像时空穿梭一般将她拉回十年前,敦珠奶奶最喜欢坐在楼梯上编花环,找不到他的时候,周白就会坐在奶奶旁边发呆,花环编好了,奶奶就笑眯眯地戴在周白头上,一边戴一边用藏语说着什么。周白一开始会问,但奶奶每次都不说,后来习惯了,就没再问过。
想起敦珠奶奶,周白眼前蒙上一层水汽,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枯死的亲情,曾在这片土地上,一点一点重获新生。
“姐姐,你怎么啦?”小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一瞬间拉回现实。“没事。”周白笑了笑 ,眨了几下眼睛,水汽渐渐散去。她夹起摄影机,问道:“我可以拍摄吗?”
小梅看向奶奶,奶奶点点头,语气冷淡:“你不嫌弃就好。”
周白在小梅的带领下,拍到不少素材。整间房子都很旧,连空气都是老旧的味道,正是这些难以磨灭的痕迹,一遍又一遍将周白从现实拉进回忆,拉回那段她以为淡忘却早已铭刻于心的过去。
小梅一直很详细地介绍,拍完一圈下楼的时候还在说着:“之前也有人像姐姐一样来我家里拍,不过我不喜欢他们,我只给姐姐讲过这些。”
周白突然明白小梅奶奶为什么毫不怀疑就让她上楼拍摄,态度却有些冷淡。太多人来过了,或许在拍摄前都言辞恳切地承诺过什么,却什么都没实现。
周白匆匆走下来,急切地想说些话为自己正名,可对上小梅奶奶眼睛的一瞬,所有的话都消失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根本保证不了什么。
周白哑然了片刻,最终只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我无法承诺什么,但我会尽力的。我会最大程度的做好纪录片,把这里宣传出去,只要有人来,就会带来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