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看着凌波和秦维去后头的身影,段惟清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唐勉,抿了抿唇,俯身把婉然横抱着,从后门出去,一路去了元夕的房里,替她盖紧了被子,又拿过一旁元夕早已备好的汤婆子放在了衾被里。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手握着她的手腕,已经没了脉息。
可是她还在。
但他却不敢想,若有一日此景成真,他心中有多钝痛。
凌波手脚利索,他回到寝殿的时候,两个宫女已经替云儿穿戴整齐,脸上还盖着一块丝帕,若非知情,只怕根本看不出是谁。
秦维朝他点头示意,旋即与唐勉师徒三人一齐出了正殿。
殿门大开,天上已经飘了小雪,偶有几片雪花随着风飘进了殿内,转瞬即逝。
三人站在门口,看着跪在廊下的一行仆人,摇了摇头。
殿内哭声不绝,殿外也是抽泣声不断。
内务府送棺椁的人一直到这会儿才姗姗来迟,还未进寿三所的门就听到一阵哭声,心道不好,可旋即忙抬了棺椁进去摆在了正厅里。
也许,真的是晋太贵人位分不高,资历尚浅,内务府的人,也不过是按着素日规章制度,暂时搭建了一个灵堂,挂了白布,盖了棺,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
风雪渐大,寿康宫一带的老太妃们都不敢出门,只是芳太妃和婉太妃派了宫女过来代为祭奠,皇后那边也是如此。
反倒是如贵人,不顾大雪纷飞,亲自来了一趟寿三所,一身素衣地哭了一场,看见一旁垂手而立的凌波,想起与晋太贵人见的最后一面,她的叮嘱。
她站在凌波面前,低声说道:“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来储秀宫找我。”
寿三所里,几位宫女守了一夜,直到次日雪停,凌波才去报了寿三所有末等宫女病逝的事情,少不得被芳太妃指责几句病了多日怎么也不挪出去的话,凌波又哭着诉说着自家主子的善心,才揭了过去。
芳太妃忙不过来,只能做主叫她们自己寻了内务府,要一口木棺,抬出宫去埋了算数。
如此一来,几人里应外合,婉然终是平安地出了紫禁城。
元夕看见凌波的眼神,终是松了口气,只是凌波却不如此,想起自己过去一年的光景,又是一番痛哭流涕。
晋太贵人“死”后第三日,皇后处才代替皇帝通知了内务府,富察氏是先帝最后一位嫔妃,又是孝贤皇后族亲,为全孝道,丧仪按嫔位礼办,却只字未提追封之事。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如今的皇后都成了太后,新帝才念在皇后和如妃的面子上,在一波晋封之余,追封富察氏为晋妃。
不过,这些都是婉然不在意的后话了。
—
段府后院
自从把婉然接回来,那些扫尾的事情,他尽数交给了秦维去做,自己则一刻不停地守在了婉然身边。
他坐在床边,估摸着时辰,应该还有两三个时辰,她就该醒了。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地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闺名“婉然”,像那也寿三所的寝殿里一样。
他认识她一年多,却直到那日情到浓时才知道她的闺名,很好听,很衬她。
像她一样美。
段惟清打了一盆热水,替她擦了擦脸,捋平了她有些凌乱的秀发,就这么守了她许久。
“大人,唐大人在前院等您。”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有嬷嬷低声通传,他略怔,着嬷嬷进来守着,方才去了前头。
身为乳母的沈嬷嬷一家四口,是段府当年唯一还能留在这儿的人,替他守着这处宅子多年,早已学会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探的不打探。
无人知道师徒二人说了什么,直说到了暮色西沉。
沈嬷嬷守在那儿都睡着了,忽听见一阵咳嗽声,立马回过神,端了一盏温水过去,又轻轻地搀扶起了婉然,低声说道:“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婉然只觉得自己睡了许久,还有些懵,抬眼的帐子是很漂亮的淡紫色,她不及四处张望,便被一位熟悉的嬷嬷扶了起来,听见她喊自己“姑娘”,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顺利出宫了。
她喝了半碗茶,四处张望着,屋内陈设都是崭新的,也是当下时新的样式,那架扇屏上的花鸟纹样也最是俏皮可爱,可看了一圈,除了嬷嬷,再无旁人。
段惟清在哪儿?
她又在哪儿?
她还没开口,嬷嬷似乎在她迷惑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二,开口说道:“姑娘别着急,这儿是段府,惟清去前头书房同唐大人说话去了,想来一会儿就来了。”
婉然松了口气,才刚躺下,屋门被轻轻地打开,脚步声很轻,似乎是不愿打扰,但又带着一份笃定,像是认定了,这个时辰她必定醒来了。
听见声音,她撑着床半坐了起来,沈嬷嬷知趣地退下,来人忙快步近前来,扶住了她:“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