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远山长处
隆定那一年,是隆和二十二年,那一年,仁穆太子死于春蒐,就是崇安王梁漱的父亲。”
谢溪云,或者说薛衡,定定看着女儿。
“这……和我们有关么?”
“你知道我们为何来到揆州?”
“这里是娘的老家。”桑龄答话,突然想起梁漱那天与父亲的对话。
“不错,那你可知道,你母亲和崇安王的母妃是故交。”
幽幽烛火中,薛衡娓娓道来。
桑龄的母亲简清雁,娘家是揆州有名的习武世家。虞珩芷的娘家姓范,范家武将出身,高祖皇帝时勤王有功,是名门大家。虞珩芷的母亲范氏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带兵出征的将才,而简清雁的父亲当年从军,与范氏有袍泽之情。
后来范氏卸下战甲嫁作妇人,两家却一直保持着交往。简清雁与虞珩芷是总角之交,自五六岁起就在一处玩耍,一直到及笄,二人都是无话不谈的闺阁好友。
“后来虞珩芷去了隆定,二人分别,不久后……不久后你娘也和我成亲。二人虽天各一方,却一直书信往来,虞珩芷得知你娘的夫家是铸剑世家,便向仁穆太子引荐了爹。”薛衡讲讲停停,停顿时似在回忆。
“桑龄,你出生在隆定,这些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从没有对你讲过。别人以为薛氏迁居隆定,是为靠近大镛中心,寻求结交豪门,谋求家族荣耀。其实我们会去隆定,是因为你娘与故人的约定。”
桑龄出神地道:“所以那天,梁漱问父亲是否认识虞氏……”
“是,他应当对我们的身份已有所怀疑。”
薛衡握起桑龄的手,“桑龄,我们一家当年离开隆定,也是因为仁穆太子薨逝,要知道在隆定谋生并不容易,无背景依仗很难立足。”
“那为何要隐藏薛氏身份?”桑龄不解。
薛衡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这些年在揆州隐姓埋名,也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仁穆太子死因成谜,现在崇安王刚刚入蜀就遇刺,皇权斗争是你无法想象的凶险复杂,若是卷入其中,我们的身份也会引来后患无穷。”
他顿了顿:“我们是江湖中人,这些皇室恩怨朝堂纷争本就和我们无关。”
桑龄安静了很久,突然问道:“爹,你之前见过崇安王么?”
“见过,那时他还很小,估计不记得。”
“他真如自己所说如此不堪么……”桑龄喃喃自语,想到那日梁漱和父亲的对话。
薛衡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轻轻说道:
“他若是不这样,怕是众矢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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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龄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母亲拿着念意站在水中,她想靠近,可母亲把长剑一挥,掀起了一道水墙,她不顾一切要冲过水墙,却使不出任何力气。
水墙落下,四周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一个小女孩大约不到三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髻,面前一只青蛇吐着信子,“嘶嘶”对着她,女孩站在园中小径上,吓得发抖却不敢动弹。
突然冲出一个男孩,手中拿着一根竹杖,眼疾手快挑起毒蛇,扔向远处。男孩转过身,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倨傲的问:“胆子这么小,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树树。”小女孩还分不清你、我,只是顺着男孩的问话奶声奶气答道。
“我不叫树树。”男孩轩眉一扬。
“我叫树树。”小女孩又乖乖地说。
“树树……和我的名字有点像,我叫……”
突然像被整个人压进水中,只能看见男孩嘴巴张合的口型,她马上就要溺死了。
桑龄猛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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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坐在案前,面前铺开一张舆图。
这舆图正是第一次进鹤鸣山时他在马车中查看的那张。舆图是父亲的遗物,他离开隆定时,没有带太多东西,这图就是其中一件。
图上沟壑纵横,山川河流、城镇村庄均勾勒得清楚,梁漱的视线定在揆州西南一片水域,上面写着“雷泽”二字。
雷泽属于爨氏部落领地,与西南诸郡相连,南部就是爨氏都城建宁。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王爷,爨珍珠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辞戈一直站在一边,看着梁漱坐在舆图前一个时辰没有动,此时忍不住问。
“‘兄弟不睦邻居欺’,是西南夷的一句土语。她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梁漱伸出手,指向舆图上的雷泽:“爨珍珠临死前抬头看着囚室中的匾额,神情异样。那匾上有个‘雷’字,她的家乡,应该就在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