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虎穴

傍晚时分，四人进入朗穷。

古寨在群山环抱中，是白蛮族群居所在。寨门口挂着牛羊头的骨骸，有男女老少，腰挂弯刀，手执火把，站在村口等候。

桑龄看那些白蛮族人，无论男女，均是相似装扮，身着绣花短衣，戴着珊瑚贝壳制成的珠串。大多数见到的女子都与来迎接他们的那两个少女一样，脸上纹着繁复的纹样，火光下更显可怖。桑龄不禁暗叹可惜，这些女子大多容貌秀丽，不知为何要纹成这样。

众人看见那两名蓝裙少女，均恭敬行礼，待看到她们身后跟着的漱龄二人，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四人沿着碎石路，径直穿过村落，走到了寨中最大的一处房屋。

这座大屋建在略高的平台上，可俯瞰全寨，屋顶高耸，似一座山墙，屋下垂落着兽骨制成的风铃，正中央挂着一只巨大的牛头骨，壁板、勾阑、围柱上均雕着繁复的纹样。大屋正门两侧架着两只铜盆大小的兽皮鼓，鼓面上有暗红色的纹路，似是从活生生的动物身上剥下，还留着血迹斑斑。

四人沿着石阶走到大屋口，门口守卫与两名蓝裙少女相互行礼，各自转身拿起身侧鼓架上的鼓槌，轮流敲响了兽皮鼓。

一路行至现在，除了沿路遇到的白蛮人眼中明显的敌意，寨子中无处不透出森森鬼气，桑龄看那守卫手中鼓槌，形状长度让她联想起人类的腿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突有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她感觉到身边人冷静的气息，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大殿空旷，灯光昏暗，只有四角燃着火把，蓝裙少女引着二人进入殿内，径直走向前，向大殿深处坐在高位的人行礼，念诵了一句听不懂的语言。

那坐在高位的人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头戴黄金面具，身披兽皮披风，手中拿着一支黑色的蛇杖，主人起身，蛇杖上的蛇头也缓缓转过，面向着阶下的人。

这应当便是白蛮鬼主爨颜了。

梁漱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大镛梁漱应约而来，晚辈拜见鬼主。”

黄金面具后的人看不清表情，一开口却说着流利的汉话：“梁漱，你胆子够大。”

“鬼主应我邀约，足见胸襟。”梁漱神色如常，语气轻松。

爨颜面色阴冷：“我的人杀你不成，你运气不错，不苟且偷生，还敢送上门来。”

梁漱冷静应道：“晚辈前来未带一兵一卒，是想和鬼主和谈，商讨爨氏与大镛将来分治之法。”

只听得爨颜嗓音浑厚，怒意充盈：“这些年你们的人和乌蛮勾结，分裂爨氏，抢夺盐井渡，屠戮我白蛮数十万兄弟姐妹，你带的大镛部队剑指青罗江，歹意昭然，如今还妄想来与我和谈，真当我爨颜是三岁小儿，这么好戏耍么？！”

爨颜手中蛇杖一顿，大殿暗处数十名壮年男子上前一步，齐齐抽出腰间弯刀，围住殿中二人，殿内霎时间寒光闪闪。

梁漱毫无惧色，从容自若道：“揆州州牧阳奉阴违，为牟私利无视大镛爨氏建宁之盟，鼠辈破坏两方交好，陷大镛于不义。若我真想对爨氏用兵，今日便不会前来了。”

爨颜没有回答，手一伸，身旁立时有人接过他手中蛇杖，他一步步下了台阶，向梁漱走来。

黄金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梁漱，殿中一时死寂。

爨颜终于开口：“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说得真好，大约是我们边郡异族，读不懂你们汉人书中道理，怎么事实上兄弟还会与外人勾结，倒戈相向？”

他抬手指向大殿高处，桑龄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屋梁上吊着一排死人头骨，阴风吹过，兀自缓缓转动。

“这是乌蛮进犯我部落的贼人，有赖大镛背后支持，他们杀我兄弟，掳我姐妹，烧我房屋，夺我土地。”

爨颜看见梁漱背后的桑龄，虽然面色惊恐，仍在强自镇定。大殿中火光幽幽，映照她精致的一张小脸，望之令人心生怜爱。

爨颜踱步到桑龄面前，语气中的冷酷减了几分：“姑娘莫要觉得我残忍，我白蛮族人被他们吊在门楼上的白骨，比这数十倍不止。”

他把手指向带着他们进入寨子那两位纹面的蓝衣少女，“我白蛮女子，为了防止被贼人掳走玷污，母女、姐妹之间流着泪互相在脸上刻下黑记，毁去自己容貌。”

原来如此。桑龄动容。

梁漱向前迈出半步，挡在桑龄身前：“鬼主所言，晚辈感同身受。人心难测，即使兄弟之间亦难保兵戈相向，一昧仇恨不是办法，唯有强大自身方能守护族人。”

爨颜冷笑，伸出手，旁边守卫上前递上一把长剑，那剑上饰有金犀，剑身带着弧度，并非笔直。

爨颜将剑从剑鞘中抽出，上面泛着幽绿色的光。

桑龄面色一凛，低声提醒梁漱：“浪人剑，剑上有毒。”

她从父亲收藏的剑谱中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