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念生
窃,还是有意献给了瑄王?她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却刻意隐瞒、刻意接近自己?
从下午见过沈鉴,他整个人便如堕云雾,脑中理智已经走失,当年旧事裹挟着阴谋疑云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仿佛又变那个十二岁时陡然失怙、敏感多疑的少年,每一个带着笑靠近自己的人都似乎别有目的。他被自己心底重又浮现的阴暗猜疑吞噬,拼尽全力不去举剑砍向桑龄手中的念意来验证沈鉴的话,拼尽全力不再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拼尽全力不让心中这些质问脱口而出。
“等等!——”桑龄的呼声消失在风中。
梁漱扬剑拍向马臀,马儿吃痛,一声长嘶,载着桑龄飞奔而去。
桑龄握紧缰绳,明明有话没有说完,有事没有问清,但她也没有勇气调转马头回去。她在黑透的山道上飞奔,扭头看着梁漱僵立在雪中的身影越来越小,似一爿断竹飘荡在浩渺无际的大海。夜风中彻骨的寒意穿过她身体,勾起心头难言的苦涩。
简清羊看着徒弟沉默的背影,冷声问道:“双生剑的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梁漱脸色阴沉,缓缓转过身来。
下午沈鉴走后,他心绪烦乱,又不想直接去找薛衡,想到薛简两家关系匪浅,干脆一人骑马来白云坞找师父,正好遇到何横秋带着弟子偷袭正在练功的简清羊。
果然,师父亦是知道双生剑的。
梁漱开口,声音低哑:“徒儿今日,接待了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他说了一些旧事,包括当年薛氏遁走西南,和双生剑的秘密。”
“此人化名陆今召,是揆州府礼乐司的一名琴师,真名沈鉴,自称是薛氏故人,当年是隆定的一名相剑师。”
简清羊听到沈鉴的名字,面上闪过一丝强烈的厌恶。
“原来是他。”
“……师父认得此人?”
“哼,相剑师……凭着多看过几样兵器,做王室贵族的门客,曲意逢迎登堂入室之徒罢了!有何真本事可言!不过是薛氏这些铸剑大家的跗骨之蛆。漱儿,此人心思钻营,他的话不可尽信。”
梁漱眸色晦暗不明:“……他说,薛氏双生剑,能砍断龙渊的,只有一把叫霜骨的剑。师父,如果……像刚才桑龄所说,那么念意与我这把——”
他顿住,提起手中长剑,语中凉意明显:“——却邪,这两剑相抗,会是何结果?”
语气低沉,不像在问简清羊,倒像在问自己。
简清羊反问:“就算两剑相斫会折断,那又如何?”
梁漱沉默不语。
“他是否对你说,当年太子意外身故,薛衡逃离隆定,是因为他将龙渊的双生剑交给了瑄王?薛衡助纣为虐,是太子之死的帮凶?”
梁漱继续沉默,面色却愈发阴沉。
简清羊看着徒儿,突然叹了口气。
“我早就对薛衡说,让他尽快将当年事与你分说清楚,可他优柔寡断,无颜面对故人,一直拖到现在,倒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沈鉴说,龙渊的双生剑现在仍在薛氏手中。”
简清羊停住,瞳孔骤然一缩,看向梁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
“……就算真是如此,便能证明他薛衡与瑄王是一伙?”简清羊缓缓问道。
“沈鉴巧言令色,既然他也知道双生剑的秘密,当年勾结瑄王的人,怎么就不可能是他自己?”他见徒儿不答话,继续追问。
梁漱眸色中起了波澜,他抿紧嘴唇,半天方开口。
“当年的事,我会查清楚。在此之前,徒儿无法取信于任何人。”
简清羊叹一口气,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虽是你的师父,但说到底与薛氏的关系非同一般,没有立场为他们辩驳。这是你的杀父之仇,该要如何自然由你自己决定,旁人无权置喙。但是……”
他抬手扶住梁漱单薄的肩膀:“当年旧事,与那丫头无关,肃肃也只是从老一辈口中听说而已。”
梁漱垂眸,长睫微颤,掩饰不住他心中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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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鉴跪在蕉鹿寺偏殿的蒲团上,龛中供奉着的菩萨宝相庄严,□□坐骑龙身虎尾,目光灼灼,凝视着前来跪拜的众生。
他从申时跪到现在,洒扫的小沙弥见此人虔诚,也未来打扰,一直到天色黑透,香客早已散尽,他方才缓缓起身。
“怎么?你是来向佛祖告罪么?”
低沉的声音像陡然响起的丧钟,望着面前带着斗笠的人影,沈鉴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中逐渐浮现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