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照片

陈牧阳要结婚了。

再度回到之前和弟弟一起住过的那个小出租屋的那天，宁月微同时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地洗衣做饭将小家仔细打扫干净，然后平静地打开音乐播放器找到那首《成全》，平静地劝说自己要潇洒，直到最后也要笑着成全。

…

夜色降临，白日的喧嚣彻底散去，屋内循环着歌声，宁月微吞了两粒药，盖好被子等待睡意袭来。

但直到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她都还了无睡意。

音乐停了，屋内彻底安静，孤寂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将她的房间填满。

凌晨也依旧未眠的宁月微睁着酸涩的眼睛。没一会儿，她隐约听见外边陆陆续续传来滴水的声音，于是披上外套，循着声音寻找。

关好厨房的水龙头原路返回时，冷风不知道从哪灌了进来。目光顺着风向停在弟弟之前住过的那个房间，她冷不丁地感觉有些孤单。

这个出租屋大多数时候都还算热闹，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弟弟不会做饭，老缠着她下厨。她厨艺尚好，陈牧阳得空时也经常过来蹭饭。于是三个人就经常挤在小小的厨房，耳边全是宁月初被油溅得叽伢乱叫的声音。

现在一下子静得她有些不习惯。

导致她竟荒谬地产生了一种这世间不值得留恋的念头。

她还那么年轻，未来那么长，她却越来越迷茫，觉得连今夜都甚是难熬。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黑夜中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明月微起身开灯，从箱底找出了之前去美术馆拍照那次陈牧阳在门口随意买给她的信封。

之前她一直没舍得用，压在了箱底，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还好她家中刚好也有纸笔。

夜凉如水，宁月微搓了搓冰凉的手指，拿起许久未动的笔，开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

次日，一个温暖和煦的早晨，陈牧阳亲自给她送来婚礼请柬。

他孤身一人来的，章凝没有一起。

但昨夜又熬了个大夜，太阳穴阵阵酸胀，宁月微也没精力多想。

请柬成功递到她手中，她随意看了眼里面的时间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她正要关门却被陈牧阳一把拦住。

他看见了她摆在客厅中央的行李箱。

他目光怔忪，问：“你要去哪？”

顺着他的目光，宁月微笑笑：“去海边玩玩，顺便拍组风景大片，回来给你做新婚贺礼。”

“婚礼那天…”

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你放心，我到时一定会准时到场的，贺礼也定一起奉上。”她眨眨眼，朝他打趣道。

“没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东西还没收拾完，我中午还要赶飞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骤然爬上他的心上，他只得在她关门之前一遍遍地强调：“那你一定要回来。”

“好，我会的。”

最后，他看见她翕动的红唇，最后对他说了句“再见，陈牧阳。”

说完，门在他的面前轰然关闭。

-

陈牧阳这场婚礼办的并不隆重，他们没有家人，现场只请了双方的一些朋友。说是婚礼，这其实更像是一场小型的聚会。

舞台上，陈牧阳和司仪站在一起，但新娘迟迟都未出现。

忽然，叮咚一声，好几处手机同时响起消息提醒。

过了一会儿，姜仅脸色煞白地跑到陈牧阳身边，然后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陈牧阳脸欻地一下就失了血色，他一把抢过手机。看完只觉脑子一嗡，双手颤抖，差点没拿住。

悲剧！北望海一年轻女子坠海！遗体飘至北城，现已成功打捞。

尽管不愿相信，但配图哪怕打了码他也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是宁月微。

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又是那么的陌生。

他一把将手机塞回姜仅怀里，疯了似的往外跑。

最后，新娘不知所踪，新郎伴郎也中途离开，一场婚礼如同闹剧一般草草收场。

-

“太阳和月亮，

本就阴阳两隔，

永不相见。”

明月微死了。

在她二十三岁的那个寒冷冬天意外坠海而亡。

她的尸体飘了很远，从北望海一直飘到了另一个城市才被渔民发现。

她没有家人为她收尸。

只有陈牧阳不远万里，从南到北，亲自去接她回家。

那天是个极寒的天气，道路结冰，车辆限制出行。陈牧阳早已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跤，只是一次次摔倒又爬起，艰难地前往地址上的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