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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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按照魏弦京对于当今的了解,李怀卿若是让杭州陷落,在金陵城下与顾景芝开战,无论结果如何,李怀卿本人必然陨首。
只因江浙生乱,以皇帝之多疑,定然会要了李怀卿的命,皇帝的鹰犬也绝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以李怀卿之聪慧,如何能料不到此处去?那李怀卿又究竟会与拼尽兵力,与凝兰顽抗到底,等朝廷八成不会到来的援军,还是就此背负无能骂名,让京城中的李家族人全部陨首,放任凝兰长驱直入,直抵京畿?
若是后者,魏弦京清晰地知道,皇帝一定会带精锐大军北狩,而留在京城中领死令抗击叛军的,怕是以最不受宠的齐王为首的勋贵,而魏家,定然也难逃此难。
他的母亲呢,又会如何?
“顾教主好胆量,竟然将此造反大计说与我一朝廷命官倾听,莫不是生怕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不为众人所悉知?顾教主在江南苦心孤诣,经营多年,成了江南百姓口中的 ‘仁教’、 ‘圣教’,可实际上呢?顾教主您打着为百姓不平的幌子,私下做着最天理难容的事儿。您当有心之人看不出,那些所谓倭寇,究竟是何人吗?那些被劫掠的百姓又有何辜!朝廷是有不为,却不及你顾教主心思险恶,以人作饵料,作刍狗,作你问鼎天下的柴薪。敢问诸位跟随顾教主之人,又有多少没有父母亲人,今日顾教主胆敢串通倭寇做国贼,明日便能为了高位屠遍你们的父母亲人、乡亲父老!我魏弦京自知多有不才,可却明白公道自在人心,顾教主的行径,又比朝廷高杆几分,下作几分?”
魏弦京振声说道。他知道黑暗之中和敞开的门扉之中,尽数是凝兰教的耳目,他也知道夜阑人静,他的声音能在这晚冬的旷野之下传出很远。
他绝不能成为叛党直指京畿的旗帜,更不能成为母亲的负累。她母亲乃是镇国公后裔,魏弦京也是皇族之后,他没有任何理由成为凝兰的造反的走狗和卒子。
哪怕是死,他也要逃脱这样的命运。
他当众喊破了顾景芝在江浙造成的罪孽,喊破她勾连倭寇,令淮南受灾百姓假扮倭寇劫掠江浙,实际只为掠夺百姓,滋养叛军,还倒打一耙赢得民心的骗局。他其实也知道此处多为顾景芝的心腹,即便是喊破此事怕也无济于事,毕竟这世间真正有良心的人,又有多少?可他不得不为。
对于他来说,即便是被凝兰叛军绑到阵前祭旗,也好过真的跟随大军一路攻往京畿。
他话音一落,就见顾景芝轻巧地退开半步,任凭愤怒的凝兰教众欺身上前。魏弦京旋身躲过一凝兰教众的侵袭,五指成爪,向顾景芝逼去,可他当即便被几个教众横刀斩断了去路。魏弦京未曾恋战,旋身再换角度,仍旧死死盯着脸上带着一点儿惋惜神色的顾景芝。
他拼着半边肩膀被凝兰教众踢中,在锁骨断裂般的剧痛之中抽走了一个教徒的利刃,径直向顾景芝砍去,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挡在了他和李怀卿之间。
叶翎的袖箭,抵住了他的胸膛。
魏弦京愣住了,可只是那么一瞬,他就被凝兰教徒大力踹倒在地,两只手臂被反缚住,手腕儿被捏抓得剧痛无比,惨白的手指被迫丢下了利刃。
他在剧痛之中双眼发花,可是他却仍然近乎困惑地望向叶翎。等他回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会将叶翎也置于危险的境地时,已经有些晚了。
他听到顾景芝轻声地发出一声低笑,磁性而惑人。
“呵,叶堂主,只是可惜了,你与魏世子也算有故交的情谊,本座一向很欣赏你,当日听闻你舍身劫了魏世子的法场,还当你二人情深意重。如今看来,竟也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不过叶堂主也不必忧心,魏世子到底年幼,又自幼没有父母在身畔教导,不明白事理,一时不顾大局,想来假以时日,魏世子一定能心如明镜,好好儿当他剿窃国贼寇的小王爷。”
魏弦京的脑仁儿发痛,几乎嗡嗡作响。他被迫跪倒在顾景芝身前,余光却能看到叶翎岿然不动的衣角。一片嘈杂的余音里,他听到院子中葛英等人被制服的声音,不知他们生死,魏弦京失去血色的指尖儿微微发起了抖。
“大局?造反谋逆之辈,为那一己私利而愚弄百姓,残害生灵,你又怎配问鼎天下?区区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妄想作天上鸿鹄,不足两万的乌合之众,便是李怀卿也能轻易将你们剿灭!我魏弦京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士,也绝不屈从尔等反贼宵小,免得随诸位一道,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遗臭万年,尤为可笑!”
魏弦京憋着一口气,在剧痛之中说完这些,便见顾景芝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怜爱之意,那几乎让魏弦京的心沉到了底。他努力不去看叶翎此刻脸上的神情,却抑制不住地去想她该会如何看待狼狈得如同一只落水狗的自己。
该会如何看待他刚才义正严辞却显得单薄无力的话儿。
他认识的叶翎,绝对不会对他说的那些话儿无动于衷的。他认识的叶翎,绝对不会认为那些百姓被冒充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