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9）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苍茫的荒野凉亭，周围的草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仅在缝隙间漏出一丝褐色干枯的枝桠。晌午间的阳光裹挟着寒风的冰冷，洒在身上倍感寒凉，丝毫不觉温暖。

孤零零矗在荒野的寒亭内，身穿胭脂色狐裘锦衣、外披鸦青大氅的男子，俊秀的脸上莫名其妙又极其郁闷地捶着凉亭内的石桌。这可怜的男子，正是小夭纳闷今日未见出来晃荡的显眼包——显允！

显允也是万分郁闷，昨夜守夜到夜半，便贪睡了些。岂料日中醒来即是这般光景。任在外闯荡十多年，见过无数风浪且心性疏朗阔达的显允，也不由得郁闷。也不管什么不过十五不能讲脏话的传统了，涨红着一张俊脸跳脚怒骂，

“是哪个狗贼，大年初一将老子掳来这破地方，缺德......” 骂的淋漓尽致，动物及排泄物都是轻的，问候其祖宗和父母双亲居多。

骂了两刻钟，口干舌燥没有茶水喝，跑到亭子外捧着吃了两口雪。更气了，又接着骂了两刻钟。然后，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骂骂咧咧地打开放在凉亭内的包袱，吃着糕点，就着雪水，嘴里还呜呜咽咽的，隐约是问候到祖上十八代了......

躲在暗处的两道身影吓得脖子缩紧。多年后因醉酒无意泄露，被新任主家知晓他俩是罪魁祸首后。主家当场紧紧咬着后槽牙，眼里冒火，冷笑连连。然后......那年除夕他俩也被人灌醉，备好棉裘和吃食，孤身被丢到离家30多里地的荒岛，难兄难弟相互扶持，冒着风雪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家！

多年游历养成了显允放荡不羁，疏朗开阔的性子。因此也不会在一件无果的事情上纠结太久。吃饱“喝”足，也骂过瘾后，包袱一背。沐浴着寒冷的日光，凭借着多年闯荡的经验辨认方向，朝着姑母素娘子家走去......

雪地里一串孤单的脚印身后，远远的跟着两道暗戳戳的身影，在显允走累停下歇息片刻时，又迅速的找个雪丘躲开，生怕被瞧见......

雪天里黑的极早，将将日入（17-19点）时分，天色就迷蒙地看不真切。眼见着熟悉的院落在不远处，待显允脚迈入院中之时，天色昏沉彻底陨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屋外一片漆黑冰冷，朱门前的两个红灯笼散发着温暖的胧光。

显允一进院中，刚好遇见来寻他共用晚膳的小夭。一个大男人在席间佯装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今日的不易，声声讨伐今日的罪魁祸首。

丝毫未发觉姑母佯装淡定，一直喝着茶水都掩饰不住的心虚。纵横商场几十年练就的厚脸皮此时也遭不住，锐利的眼睛刀子似得剜着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得力伙计。俩伙计面如菜色，如哑巴吃百斤黄连有苦说不出。辛苦暗暗叫屈，眼神频频求饶。

【不能怪我们呀，主家您与姑娘相谈要事，让我们将显允公子支走。您要是仅需一两个时辰还能竭力争取下，可您这时限未定，又不好让他出现扰了您与姑娘。您也知道他那性子，谁拦得住嘛！大年初一，花巷歌舞坊也未开门迎客，街上商铺也未开，我们实在，实在万般无奈才想这么个昏招啊！】

也罢了，知晓其中干系的素娘子也不再难为伙计，让他们归家去陪媳妇孩子，只是赏钱少了一大半。对此俩伙计也不敢有微词，今日的确欠缺考虑，把显允公子的确折腾的够呛，按照今日素娘子对公子的重视，不让他俩脱层皮还有赏钱拿，就是主家莫大的仁慈了。

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小夭看一眼娘亲便知晓缘由，席间不停地安慰显允来降低母亲的愧疚。好在显允性子粗不计较，拉着灌了两壶上好的酒，又答应传授其无双赌技，双眼放光的显允酒足饭饱后就回房休憩了。

素娘子很欣赏显允的胸襟，难得对他慈母心泛滥。亲自张罗侍婢备好热热的汤池，还加了许多解乏驱寒的干草花瓣，让他睡前舒舒服服泡个澡解解乏，顺便驱驱寒气。把显允感动的痛哭流涕，彩虹屁接连不断。惹得本就心虚的素娘子老脸红透，慌不择路的跑回房，连小夭也仅是交代几句以困乏做筏子，匆匆跑回房。只是离去的背影蹒跚，慌乱地好几次差点撞到柱子上，看的小夭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暗骂显允这个活宝！泡着汤池舒服喟叹的显允喷嚏连连......

方才还喧嚣地头疼的饭厅瞬间安静下来，小夭就着长廊两旁红艳灯笼朦胧的柔光，信马由缰地哼着小曲就着卧房方向踱步而去......

一炷香的功夫间，小夭性质甚好的回到卧房，洗漱过后遣散侍婢。双腿交叠盘坐在床榻上，从心口衣襟处缓缓捧场玉瓶。玉瓶内装着的，是当年独山岛的焦土。九命海妖死无全尸，尸身化为血水撒满海岛，海岛上的焦土无一不是他！

这么多年，无论何时何地都贴身携带，就连沐浴都得紧紧握着，是以从未被人发觉。今日种种恍如梦幻般美好，与娘亲相依相偎的这些年里，每一刻都好似掉进甜滋滋的蜜罐里，温暖甘甜却不腻人，芬芳微醺却不呛人。如春雨滋润万物，无声细腻，润物细无声。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