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
,一同走完这一段路以后他们仍然会迈向不同的方向,此后诸事各不相干。
而知晓得越多,就增加更多的羁绊。
被风雨打落在地的桃花铺就了一条小径,洛意浓双手负在身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侧头问容元胤:“你亲手给人收过尸吗?”
容元胤一怔,下意识摩挲了下指尖粗糙的薄茧,神情散漫道:“我一向只管杀,不管埋。”
看他神色实在不像玩笑,可不知怎的,洛意浓偏就是被逗得笑了一下。
“我收过,很多个。”洛意浓笑过之后忽而又敛了神色,“他们死前经历了一场殊死抵抗的大战,甚至有人拖着残躯很久才咽气,死亡于他们而言或许更是解脱。如果早些知道活着是一件那么令人痛苦的事,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会更好。”
“我不知道。”容元胤沉默了一瞬,看着洛意浓黑亮的眼睛说,“但我知道生存在山林之中的野兽在搏斗中哪怕被咬伤、被扯下四肢,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努力进食给自己争取一个生存的机会。野兽没有人一样复杂的思想,它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嗯?”
容元胤神色如常地说:“我无法告诉你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因为我也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支撑着人在世上度日,那怕只是想看见每天不同的朝阳和落日,这也可以。”
洛意浓心底一紧,容元胤的目光好似有种能够将人看穿的错觉,好在他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她的那些话是在说旁人,也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甚至有时候洛意浓也不知道,如果在一开始就能够拥有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想要过这样的人生吗。
但容元胤说,哪怕只是想看朝阳看落日,也可以是支撑着一个人活下来的理由。又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非要去想明白生存的意义,想要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洛意浓低头扯开嘴角笑了笑,“……是这样吗。”
自她昨夜去见过玄释,回来到现在一直都不知心思放在何处,容元胤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劝道:“如果这里让你待得不开心,早些下山离开就是。”
他本不该去多管这些闲事,但总是觉得她是明艳的美人,就不应该是这幅落寞的模样。
洛意浓顺着潺潺的水声找到了自山间流淌出的溪流,蹲下身子将方才被火苗燎过的指尖浸入冰凉的溪水中。
透过清澈宛如镜面的溪面,洛意浓看到了容元胤冷峻的面容。
他安静站在她的身后,眼中凌厉比起初见那夜未曾消退多少,却不知在何时少了时刻都在警惕着的戒备。
溪水的凉意缓解了指尖的灼痛,洛意浓抬手甩了甩水珠在水面打出几圈涟漪,她这才想起回应容元胤的话,半开玩笑道:“你劝我下山,是想自己也好早些脱身吗?”
容元胤没有答话,垂在袖中的拳却缓缓攥得紧了。
他在劝慰洛意浓时只是觉得既然这里让她待得不自在,不如就早些离开,在那一刻他全然没有想起过只要她离开了他也可以顺势脱身。
一如他在一月之期上同她斡旋,但好似也没有想过其实他可以毁约离开。
洛意浓已经把阴书交给了他,只凭借着一个没有透露名姓的字,洛意浓想要找到他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样的失控已经是第二次了。
容元胤心知自己不能继续在洛意浓身边久待,时间愈长,他便会陷得愈深。
在刚刚察觉到苗头之时抽身才是最为理智的决定。
所以在洛意浓抬头看过来时,容元胤说:“我有要事在身,今夜必须要下山一趟。”
“下山?”于他的神情中洛意浓无处寻找到破绽,于是说:“是很重要的事?”
容元胤说:“是。”
“大概需要几日?”
容元胤神色不变,说:“我也不清楚。”
洛意浓洗净了方才祭拜之时沾到泥土的指尖,想要用帕子擦去水渍时才想起已经掉落在火堆里被烧成了灰烬。
她倒也不在意,随手甩去水珠,起身对容元胤笑了一笑,“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一块山脚小镇上的枣糕。”
那个“好”字就像是被黏在了嗓子眼,容元胤几次张唇,也只发出了一点似蚊呐般的声音。
“既然着急,那便现在就离开吧。”洛意浓对他的离去似无所察,反而温和地说:“早去早回。”
容元胤最后回望的那一眼,是洛意浓只身立在清溪边的样子。身后桃林开成漫天霞色,更衬得她这一身月白衣裙形单影只。
他收起那点不合时宜的不舍,径直转身消失在了石径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