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努斯
这奇异的黄色带子十分难缠,他费了大劲才把它从小赵身上拍开。
燕鸿本想把这玩意儿带回军营,但黄带子似乎是吃了痛,刚一被拍进未凝固的流沙里就窜进了地下,再难寻踪。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燕鸿总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草草将小赵埋了,他这才发现乌云早已散去,但面前依旧不算明亮。
他迟钝地抬起头,才发现风暴背后有一处极其高大的三层石窟,这石窟遮住了大半西沉的阳光——竟然已经快过去一个白天。
燕鸿苦笑片刻,他有些茫然地在沙海里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才恍然这石窟的真身。
还挺有名的,销金窟,连耀京的茶铺也会提起这个地方,传闻中这里充满着机遇。
要不要去看看?
它自风暴后现身,仿佛早早就在那处等待着他。
燕鸿还没拿定主意,就见不远处的戈壁背后,出现了一匹健硕的战马。
战马上驮着个还算熟悉的人,后边还拉着个板车,不管是人是马,都比他燕鸿的精神气好太多。
战马越来越近,燕鸿懒得寒暄,他疲倦过头,只是伸出手:“左校尉,拉我一把。”
左南椒轻笑一声,她倒是看得乐呵,这燕鸿身上灰一片赤一片的,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多日未见,左将军怎么一个人在沙海里头?我这匹马可只能载我一个,像将军这样的人上来只会被马蹄子踹飞呢。”
她也只是为挤兑他,睁眼说瞎话了,不久前这战马还跟着偷马贼跑了呢。
闻言燕鸿一怔,收回手:“本也不是一个人。”
他迟疑片刻,还是说出口来:“军中有个十三岁的孩子,叫小赵,本是和我一道来的。”
“十三岁已经不是孩子了。”左南椒面不改色,“战场上从来没有孩子。”
看他这幅落魄样子,左南椒也明了他话中的含义,看来这个叫“小赵”的士兵应该是折在了沙海里,也不知道他俩是遭遇了鸱枭还是那些偷马贼。
这块土地上,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
燕鸿还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
若是她不记得小赵,那死去的孩子多可怜,但若是她还记得这个孩子,却毫无反应,燕鸿总觉得自己会失望。
在这里死的人太多,那些人并非死于鸱枭的爪下,也并非被诡异的黄带子杀死,他自己的心中的悲悯也显得愚蠢、显得虚情假意起来。
但始终有什么不一样。
那些刀剑下的灵魂在麻木中显得廉价,或许只有在耀京那样的地方,血液才会更加突兀,只有听到鲜活的俏皮的音色,感受到作为“人”而非作为“士兵”的那部分,才会让人产生叹惋。
多矛盾。
燕鸿叹口气,接过左南椒递过来的水袋,这才看见战马拉着的板车上躺着一个人,面上用干草垛盖着,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是?”
左南椒干脆弯腰把干草垛掀开,问燕鸿:“你看他眼熟不?”
燕鸿仔细辨认片刻,还是认出来:“这是……言辛?他怎么也在?”
总感觉他的样貌变了些,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变了。
“说来话长。”左南椒耸耸肩,“你也看见那个‘销金窟’了吧,我要去那里走一遭,一起?”
燕鸿没有迟疑,颔首道:“一起。”
“行。”左南椒从马鞍一旁的侧兜里掏出来一发响箭往天上射去,“知会他们一声,免得我们进去了出不来。”
“他们?”
“过去的部下,现在的朋友。”左南椒解释道,“我的朋友认识我的信号,无论我离开多久。”
“这么自信?”
左南椒点点头:“是相信他们。”自从那年与鸱枭交手后,他们便会安排固定岗位来观察、探查沙海内的动向。
也正是偶尔自西北传回耀京的音讯让她知晓了“雅努斯之地”这个称呼,指的就是传闻中的销金窟。
名为雅努斯号的船只,肯定与这个地方有所关联。
燕鸿忽然想到什么,问:“我到西北也不过一两日,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跟来了?耀京的事,言相的事都处理好了?”
左南椒不想透露自己是何时离开的耀京:“也不是后脚走的,左将军这一路上多少有些应酬,哪比得我一个人快马加鞭,至于言相的事……我觉得暂时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就让北乔妹先顶着,再说了,天高皇帝远……”
燕鸿打断她的话:“要是让今上发现你擅自离京,可没什么好结果。”
“也不一定。”左南椒并不忧心此事,“只要我在西北真发现点儿什么,或者是立个功找个合适的理由,今上多半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她在西北,明面上,手头是没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