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囚徒

李青臣不是第一次到湖底石室。

七日前他也站在这里，不敢说话，生怕暴露自己内心的不安。

那是个长者模样的男人，高高的眉骨，和自己说起话来满目慈祥，他躬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真是个好孩子，听说她救过你。”

李青臣注视他眼角的皱纹，来人有双不像老人的眼睛，李青臣咬唇不语，崔文君不经意地走来，揽过少年的身子：“小孩子知道什么，陈长老找了这么多日，还没找着……”她低低的笑声传进李青臣的耳朵，女人的声音轻柔戏谑。

他恨不得捂着双耳，不闻不问，李青臣不愿与这些人站在一起，他看向唯一熟悉的人：“舅舅……”少年看着陈桂。

陈桂冷着脸走过来，扫了眼两人，他牵起李青臣的手，嘱咐道：“你去学堂好好读书，七日后再回来。”

陈澜笑着打断他的话：“桂先生当真不通人伦亲情，小娃娃与他爹娘分别多日，定然想念。”他走过崔文君，睨了这女人一眼，又慈眉善目地笑着问李青臣，“想不想见你爹娘？”

陈桂面目阴冷，狭长的眼睛光亮，他盯着陈澜，真像个因妹妹遭歹人挟持而愤怒的兄长：“你抓我妹妹？”

陈澜外表亦比陈桂年长。

他与人的羁绊深厚，陈府是他苦心经营的家，信神的陈家太太是他的娘，他有个早逝的妻子，后来又娶了继室，有儿有女。

“请芸小姐到寒舍暂住罢了，我夫人和她相谈甚欢。”陈澜像个中年乡绅，他蹲下身子，“小朋友，我叫陈澜，你可以叫我陈伯伯，你爹娘在我这儿过得很好，我是你爹娘的朋友……”

李青臣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你是坏人！是骗子！

说完他就躲到陈桂身后，抓紧陈桂的衣摆，不停地摇头，陈桂抬起手挡住陈澜的视线。

“小朋友如果她来找你，我会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知道。”

“然后我会杀了她。”

“然后我才放了你爹娘，这是我的承诺。”

李青臣按住脑袋，男人声音从他脑中传来，他四处张望，只看到愤怒的舅舅，看戏的女堂主，抓了爹娘的大恶人站在他们中间。

“陈长老，你手下的人都是废物？”崔文君的粉紫衣衫是这湖底石窟唯一的亮色，她嘲讽道，“沦落到用凡人威胁一个孩子。”

陈长老嗤笑：“若崔堂主愿意祝我一臂之力，敝人并非给不起报酬。”

“不稀罕。”崔文君连个眼神也不给陈澜。

陈桂蹲下身子，他伸出手。

“拉钩。”

李青臣看着他，一言不发。

“青臣，信我。”陈桂举着拉钩的小指，“芸娘不会有事，我是她的哥哥，是你的舅舅……是吧，陈长老？”他并未看向陈澜，陈澜也未回应。

后来崔文君带着李青臣去看了芸娘。

芸娘住在陈宅，宅中男女皆不知世事变故，李青臣离开时看着这街巷里的宅子，仿佛每个都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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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臣站在原地许久，桃花源里他还有少年的精神气，此时只余误入成年人世界彷徨不安，他不知道该信谁。

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

什么是承诺？什么又是交易？

他缺少指路的人，这个人是舅舅还是爹娘？可是他们帮不了自己……

崔文君散去障眼法，脚下刻意发出脚步声打断李青臣的思绪。

“崔堂主。”李青臣轻声喊她。

“你这小孩真有趣，他那多变的性子，你还与他亲近。”她走在前面，粉白披帛随其摆动，本无一物的前路，出现一扇铁铸小门。

小门自动打开，门后的石室望不到头，湿润的墙壁渗出水，沿着壁底的石槽往外流，滴答滴答的水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渐渐，石壁开始发光，一个光圈出现在两人面前。

沈梅君看着黑暗中的数个传送门，九个传送点，空间节点的最大搭建数，崔堂主的空间阵术确实让人钦佩。

穿过光圈，是沈梅君熟悉的庭院。

高大挺拔的榕树长在角落，树冠衍生到院外，还有种下不久的杜鹃，地上摆着铲完土的铁锹，紫红色的杜鹃花瓣落了几片在地上。

崔文君不请自来，似乎知道陈澜不在，她直接躺在空出的躺椅上。

李青臣疾步跑向祠堂。

崔文君托着脑袋，盯着陈澜种下的杜鹃花：“老东西，你当真不怕我做手脚……”她笑着站起身，朝陈澜种下的杜鹃走去。

李青臣走进祠堂。

陈府的祠堂中间摆着个小香炉，香炉正前方摆着二十来位陈氏的牌位，他穿过前堂，后面一排排灯架，夹子上的油灯在李青臣的眼中已不同于初次见到的那般。

橘红色的烛火变得色彩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