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
一个月的假期很快要结束,明天,你的丈夫就要回公司,开始他新一轮的工作。
“真不想上班。”他一边摘下眼镜一边嘟囔。他左眼有八十度的散光,只有在看电子产品或阅读时才偶尔戴一会。
你们日常花销不高,现在已经能算是财务自由了。你不负责任地怂恿他:“干脆辞职吧?”
“啊,”他哀怨看着你,“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很麻烦?”你问,“要很多手续?”
“当然。”他说,“还有很多条件。首先要写一份申请,交上去等待一级审批、二级审批、三级审批……申请要是通过,上面就会派专人来了解你的情况,和你面对面交流。交流后,审查人也要写一份报告,再经过一级审批、二级审批……”
你被他念得头大,赶忙制止:“那一套流程下来,得要多少天啊?”
他掰着手指数:“二、四、六……”而后紧握拳头,“算了,天数不是主要问题。真要想离职,就必须为公司创出足够的业绩,而我现在……”他掏出手机飞快地输入数字加加减减,好半天才抬起脸,面露痛苦,“现在才只完成了七分之一。”
你不由得跟着陷入了沉默。你的丈夫早在高中时候,就已经开始到那家神秘公司实习。但那时候只是寒暑假去一次,听他的说法,工作内容也很简单有趣。
可如今已数年过去,竟然才只完成了七分之一吗?那岂不是干到退休也完不成?
你试探问:“如果不完成业绩,想提前解约呢?”
“那就要把之前所有赚到的都还回去,”他垂头丧气地说,“还倒欠它一笔。”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虽然工资高,却把一辈子都捆上了那艘贼船。你瞅了瞅存款数额,叹口气:“那就希望你公司能早日倒闭吧。”
丈夫:“……”他咳一声,反过来安慰你,“倒也……倒也不用这么想。前期是工作评价不高,所以总业绩攒得慢。等我再升几个级别,效率就能高多了。继续好好干,说不定要不了十年。”
你点点头,稍感安慰。
又再聊了几句,相对无言,只好默然望着对方,好像一切静待都只为了明天的降临。你忽然觉得不安。
他只是去公司七天而已。你想。那样的担心太多余了。
但又有整整七天失联。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呢?
但你很快否定了那点莫须有的悲观想象。
静谧中,你们今晚很早入睡。
半夜迷梦里,一瞬觉得胸闷,你从朦胧中醒来。睁开眼时,你的丈夫并不睡在你的身边。
他在窗帘拉开一道长孔的窗前,还穿着黄色碎花睡裤,滑稽地把被子蒙在头上,裹住了上半身,头重脚轻,像根被舔坏了的棒棒糖。月光晒到的一切都是惨白的。
你悄悄从背后靠近他,戳了戳他的肩胛骨。他打了个激灵,“嗷”地一声转头,张牙舞爪地朝你扑来,还虚张声势道:“小心我把你抓起来吃掉。”
你咯咯直笑:“怎么?月圆之夜,变身成狼人啦?”
他“嘁”了声,松开被子,重新把自己卷成毛毛虫,一跳一跳地又蹦回到床上。
他埋怨:“你刚刚吓我一跳。”
“是你吓人才对吧?”你反咬一口,“大半夜不睡觉,幽灵一样地晃荡。”
他就笑。他说他想睡但睡不着。
“要不要打游戏?”你提议道,“上个月买的那款,才只玩了个开头。”
你们开始玩那款剧情游戏。在前往觐见神的路上,你的丈夫手刃了数名牧师。最后在神像前,将剑戳入了待产妇NPC的肚子——一个女性人类,却怀着神的孩子。
如预料那样,神果然发怒了,不分敌我地将雷击送落入整座城池。
电脑里在播放过场动画,丈夫放松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地问你:“你觉得杀死一些……无辜的NPC,是罪恶的吗?”
他补充道:“无意间杀死了他们。”
动画里的女人面目扭曲,长发飞舞。画面一转到教堂门外,就只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死了,而后神罚降下。
你们要杀死这第一位神。
你本来想说,那根本不罪恶,所有NPC都是假的,就像扔掉自己没用了的洋娃娃一样。但女人的痛苦却让你生出了一丝犹豫。
你说:“既然都是意外……是无心之失,哪怕死的是真人……”你停顿了,“也谈不上是罪恶吧?”
丈夫诧异看着你。他知道你是个相当心软的人,喜欢小动物植物,总是富有同情心。
他的手指搭成塔尖,搁到桌前,似乎想开始和你长讨这个问题:“你认为非主观造成的恶意后果,不需要承担道德谴责?”
“是为了杀死神吧。”纯粹的抽象理论难以得出结果,你把话题重新扯回到游戏上,“我们的目标是杀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