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家书
瞥,林家娘子终究还是成了那个少年郎一生的牵挂。
后来,王家三郎归家了,再后来,王家三郎娶妻了,再再后来,王家三郎成了探花,风采文章,名动京师。当年疏狂的王家三郎,终究还是成了朝堂里的王氏子孙。
王娢自觉自家父亲性子颇有几分不羁,不似官场中人圆滑持重,却也还未想到其父当年那般的人品风流。
此时夜凉如水,春寒未过,纵锦衾玉枕,依旧叫有心人难眠。王娢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思难净,思绪乱飞:父亲多年未娶,纵然是爱重母亲的缘故,多少也是怕自己受了委屈。若家中忽然来了个新夫人,她必难以自处。王氏一族极重主母地位,规矩严明,怕是她再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在度日了。父亲不娶,是恐她受了委屈。可这么多年来,父亲独身一人,无人照顾,她心里很是放不下。如今自己渐渐大了,父亲叫她进京,定是要为自己议亲,只是自己若嫁了,父亲又待如何呢?
思及此处,王娢心里暗暗叹气。可想起父亲与族中先生平日的教导,又暗骂自己心性不定,须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父亲也不例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护好自己方不辜负了父亲苦心。
王娢当下心定,不久便沉沉睡去。
又是一夜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打纱窗,却依旧叫人好眠。料想明日又是残红遍地,但也依旧挡不住随后而来的融融春光,自在莺啼。六小姐梦里姹紫嫣红开遍,却没有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在眼前,王娢觉得很满足。
“小姐,您快醒醒吧!再不起,可真赶不上先生的课了。昨儿您还念着要与先生和族中姐妹道别,今儿是断不好晚了的。”王娢身边的大丫鬟附子边催着,边把自家小姐从榻上拉起来。
王娢半迷蒙洗漱毕,请完老太太安,随后上族学去了。
今日王娢着了件天青色的春衫,外面罩了件彤管粉的褙子,云雾绡的料子衬上娇俏的垂鬟分肖髻,显得愈发温柔可人。春光正好,王晗如水的眸子亦盛满清朗,叫人看着舒心畅快。
王晗坐定,先生尚未开课,她便自把前两日先生讲的文章拿出来温习。母亲在幼时同她说过:温故知新,为学要千万虔诚,不可大意偏废。
到王娢抬眼看时,女先生已经走了进来,在书案前坐定了。这位先生姓白,号染檀,是王娢四叔几年前从南方请来的馆客。这位染檀先生性格随和,博学多识,王家诸位姑娘进学这几年均长进了不少。
王娢与这位女先生颇为投契,对她尤为敬重,因此今日散学后便有意落后一步,想着和她辞别。
王娢正欲开口,只听见那白染檀道:“六小姐,过几日可是要起程去京中了?”
王娢闻言,笑道:“正是呢。为着这个缘故,我便想着,今日定要与您道个别。”
那白染檀看着眼前女孩子眉眼含笑,自在随性的样子,心内好笑,面上却摇了摇扇子,正声道“你如今可不比当初年纪了,去了京城,性子得学着收敛些。尤其你父亲素来是个散漫的,想必更是不会拘着你了。”
王娢听见这么说,不觉有些心虚,先生这是把她和爹爹的心思看透了。这白染檀与她父亲是旧识,又在王家呆了这几年,说出这话倒也难怪。
“谨遵先生教诲,娢儿记住了。”王娢对着先生行了个礼,正声道。
那白染檀见状,便松了神色,道:“外头终究不比你们家这样教养女孩子,多有那起子用礼仪规矩束缚女孩子的人家。如今也不算太平,收敛着些总是不错的。”
王娢点头听着,想起前些年在京时所见的,便知道此言不虚,更何况这新皇登基,形势不明之时呢?
饶是如此,那王娢听白染檀方才的言语,还是忍不住道:“先生,世人对女子也太过苛待了些。”
见眼前女孩子的样子,白染檀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叹道:“只怕极少有人觉着这是不公的事儿。”
王娢见女先生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噤了声。
不一会儿,那白染檀似是回过神来了,转而笑道:“六小姐,只怕还要请你帮我办一件事儿呢。我这里有一副画,要送给静亭侯家的白四小姐。想来你此次去京城,应是能与她遇上的,便劳烦你帮我给她了。”
那王娢自然是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当即命人随白染檀的丫头去取画了。
师生二人略谈了谈,王娢便同那白染檀告别辞去,准备打点好了行装,几天后便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