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从门口进去有个下沉的台阶。宋维蒲拎包进门,照常和迎面而来的熟人打招呼,然后坐电梯去二楼。
梯门闭合的瞬间,他后背靠上电梯后壁,神色里有些平日不大出现的疲惫。
最近又进了批新书,他清点了几天还是没搞完,有点想按隋庄说的雇个员工。不过就这书店的进账数额……能收支相抵就不错了,雇人连最低工资都开不到。
缓慢的“嘎吱”声后,电梯终于爬到二楼。除了那家杂货店,剩下几家都半死不活地开着。宋维蒲拎着包往书店走,脚步忽然停在了那家针灸馆前。
说是针灸馆,名字口气很大,叫“妙手回春馆”,医生姓曾,八十多岁了,扎针的时候手直哆嗦,他小时候每每去帮家里人开药看到他行医都担心扎偏穴位。医馆雕花木门半掩,宋维蒲驻足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股中药味。
进门先是个双臂伸展的等身木雕,身上纂刻着穴位和筋脉走向。往里是一扇屏风,绣着一树红梅。屏风里有人在咳嗽,宋维蒲喊了声“曾大夫”,然后便折了进去。
他说的是粤语,对方回的也是粤语,宋维蒲知道他不会说普通话。一老一少寒暄片刻,他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找出木子君发给她那张照片,然后递到老人面前。
面前这位是宋维蒲认识的还在唐人街的最老的人,听说来墨尔本的时间是五十年代。要是他都不知道木子君找的这位上海老婆婆,那他这边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维蒲其实就是想随口一问。
曾大夫戴着老花镜看了看手机,看了看他,又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
“小蒲,”他昏花老眼里显出困惑,“你拿你外婆年轻时候照片来问我做什么?”
宋维蒲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是在上海吧?不像在这边拍的照,”曾医生把手机推回他手边,“这时候比我遇见她那年还要年轻呢。”
宋维蒲后知后觉地重复:“这是我外婆?”
他没见过他外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家里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没有。
“是你外婆啊,”曾医生摘掉老花镜,“你自己不认得?”
宋维蒲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认得,他怎么没认得。
他记事的时候外婆已是八十老朽,人老了干瘪如树皮,只有眉目能见三分往昔风采。他觉得木子君眼熟,又想不起她到底像谁。
倒也不是他的错,十八岁的人和八十岁的人,任谁也联系不到一起。
现在他想起来了。
木子君像照片里的人,照片里的人是他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