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四】

应、惊叹、质疑，一声高过一声，从背后仿佛海浪一般涌淹没了他。只有他是静止的，不动的，没有情绪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搭上，卡卡西偏过头，视野中有一只雪白的手，连着一截藕白的小臂，一环碧色的镯子套在纤若无骨的手腕上，耳边响起了属于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却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卡卡西君，是有心事吗？”

——她也许根本不想去知道。

卡卡西回忆起数月前的一日，与她在市场相逢，彼时她口中说过的话，大海里的鱼，多的是。思绪转了一圈，卡卡西开口，语气之间已是微冷，“结账吧。”

被冷落的女人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她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柜台之后，清脆的算盘响了几声，然后对他点头道，“一千元整。”

卡卡西起身将钱币置于于她的面前，侧身就要走，却被她的话拽住了脚步。

“卡卡西君，许久未见，良介君他还好吗？”

这句话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卡卡西伪装的冷静。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自己在等什么，他在等她主动去问，然后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用这个噩耗撕开她精心描画的面具，再然后他就能从裂缝中去欣赏她震惊的神情之下，该有如何磅礴的悲伤。

“良介他啊，死了。”卡卡西听着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几乎是带着报复的快感，“死在这次任务中了。”

说完卡卡西盯着面前的女人，又是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是呆愣的，这呆愣却没能持续很久，随即被她垂首的动作掩盖，只是须臾的沉吟，再抬起头的时候，所有不同于平常的情绪已经被她完美的隐藏。她蹙起眉，仿佛在传达着沉痛的哀伤，只是这哀伤未曾到达眼底，充满了装腔作势的仓皇。

那一刻，卡卡西终于明白，无论良介如何恳切的求婚，都不可能会有回应。

“卡卡西君，请节哀。”

她的话，她的神情，她的态度，全都没有破绽，然而也只是没有破绽罢了，与真情实意着实相距甚远，以至于卡卡西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未曾达成报复的快感而恼怒，还是为死去的队友而不值。然而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何其幼稚，正如同此刻他发不起的脾气一般，站不住脚，立不住根。

忍者在前线的厮杀，不正是为了维系故乡的和平？他们传承的火之意志，不正是这样生生不息？他们手染的鲜血，不就是为了保护她这样手无寸铁的平民，安居乐业？

然而为什么呢，卡卡西，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你会如此愤怒？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弥生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装腔作势的悲伤从她脸上退去，那张被勾画的精致脸上又没有挂起他熟悉的笑容，一时之间她整个人都冷清了下去。但就是这样的弥生，却让卡卡西松了一口气，没有方才那般愤怒了。

“呐，卡卡西君，下次来……我请你喝酒吧，就当为良介君的份。”

卡卡西慢慢的点了点头，弥生这才鞠了一躬，如同往常一般道，“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店去，卡卡西这才仿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冬日的寒意让他从头到脚都冰冷了下来。他抬脚往回走去，身后温暖的灯火慢慢淡去，嘈杂的嬉笑声却追着他的脚步一般，分外清晰。每一次从这里离开，都会觉得格外的孤独，这也许便是为何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这里，回到她的身边。

那一刻，卡卡西明白，他们是鱼，但她不是渔手，而是站在回溯之地的掌灯之人，等待着他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