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
傍晚谢海昌从铺子上回来,先听到管家说起崔文恪上门被谢芳华拒之门外一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听到芳园今日一早又请了大夫时不禁脸色微变,顾不上满身疲惫,匆匆赶去芳园,见谢芳华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在临出门前,忽然听谢芳华问起他是否记得婢女柳絮一话时,抬脚的动作僵住,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常年在外经商,这个家全靠陈氏在打理,当初他一时冲动做错了事,心里对陈氏十分愧疚,便婉拒了老太太让他纳了柳絮的提议,逃避似得躲出去好几年,等他回来才知道柳絮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只是他不敢贸然去探视,怕陈氏知道会伤心难过,也怕柳絮母子会因此生出妄心,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这回事,今日女儿类似指责的询问,让他有些无地自容之感。
他不敢直视女儿,怕在女儿眼中看到失望,看到鄙夷,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下人,爹哪里记得住。”
谢芳华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惭愧之色的男人,这是她最敬爱的父亲,也是她穿越过来后唯一疼她疼到骨子里的人,她突然有些后悔提这件事了,他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出外打拼,片刻不得闲,如今回到家里,她还要拿这种事去烦他的心,真是太不懂事。算了,以后她偷偷照应一下那对母子便是,就当是替阿爹弥补一下当年的过错了。
她想到这里,笑了笑,“女儿只是随口问问,阿爹不必在意,太晚了,阿爹早些去歇息吧。”
谢海昌扭头,对上女儿明媚的笑颜,心里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那你也早点歇着。”
等出了芳园,谢海昌沉吟片刻,特意绕了一段远路,去下人们住的筒子房转了一圈,最后在一间柴房前站定。
昏黄的光线,从破了好几个大洞的窗户上透出,谢海昌透过那些洞往里望去,一盏破旧的油灯下,有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坐在床边小声背书,床上的妇人面容有些陌生,单薄的身子似风一吹便倒,此刻手里正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抬眼看向少年,眉眼含笑。
谢海昌看着那个眉眼神似自己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些年是他对不住这对母子,他没有脸去见他们,也没脸去跟陈氏提起他们,保持现状对大家都好。
谢海昌平复了心情,退后几步,准备转身,不料脚却踢到什么异物,“乒乓”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屋里的人被响声惊动,少年读书的声音停了,“娘,您别动,我出去看看。”
谢景煜开门出来,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只是立在墙边的木盆,不知什么时候倒了下来,他将木盆重新立回墙边,转身回了屋子,冲母亲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许是哪里来的野猫撞倒了木盆,已经跑了。”
柳絮急促地咳嗽几声,低下头接着做手中的活计。
谢景煜将书本收好,催促道:“娘,别绣了,早点睡吧。”
柳絮不肯,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你先睡,娘一会儿就好,你明日还要……出去抄书,小心到时候闹……咳咳咳瞌睡。”
“那好吧,娘也早点睡,我给娘暖暖脚。”本就不大的小床,此刻挤上来一个半大小子,更显拥挤起来,谢景煜躺在另一头,将柳絮冰凉的双脚抱在胸口,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柳絮倾身给儿子盖好被子,将窗台上的油灯往跟前移了移,就着灯光继续穿针走线。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除了崔文恪仍是锲而不舍的每日上门求见,惹得谢芳华烦不胜烦外,其他一切照旧。
听着下人禀报崔文恪今日又过府了,谢芳华烦躁地将手中的簪子扔到妆奁上,“他这是没完没了了!”
碧玺一边给她挽着发,一边陪着小心说道:“五少爷课业繁重,还能每日登门赔礼致歉,足见诚意,少奶奶应该给五少爷一个改过的机会才是。”
“我既已打定主意与他和离,就不打算再与他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你和琥珀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应该早就明白我的意思才对,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想法,从今个起,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不要在我面前替他求情说话。”
谢芳华从铜镜中看着碧玺的俏脸,话中暗暗带着敲打之意,主仆相处这么久,她不是没看出碧玺对崔文恪的情意,但崔家人薄情寡义,眼高于顶,连她的出身都处处被人挑刺,更何况碧玺还只是一个奴婢,她实在不想这个姑娘泥足深陷,以后后悔莫及,所以从察觉碧玺的心思至今,她一直未曾点破。
碧玺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强装镇定地继续编着发,只是手劲略微有些大,扯得谢芳华头皮一痛,轻声“嘶”了一声。
碧玺脸色大变,本能地跪了下来,“少奶奶恕罪,奴婢…不小心……”
谢芳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盯得碧玺手脚发僵,冷汗一层接着一层从脊背冒出,片刻之后,谢芳华冷清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这几日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