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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梦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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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再给你讨来,一点水而已,郅都这还是拦不住我的……”

刘荣惨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希望了,我不必挣扎了。陛下不要母亲了,现在他也不想要我了……”刘荣怔怔看着窦婴,窦婴却觉得他什么也没有看,或许他身后的墙壁比他更能吸引心死的临江王。

“母亲临死前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可是怎么也见不到;贾夫人跟随他去郊外遇到野猪,郅都一劝他他就放下手中的刀不管贾夫人死活。他丢弃女人像丢一只破鞋,丢孩子想来与之相比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太后也把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毕竟她儿子只有两个,孙子有十九个,我不会对此有什么其他期许。”

他没完没了地哀叹,时轻时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头颅抬起又低下,在极度的绝望和焦躁后忽然又平静下来,问自己昔日的老师,“现在的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已经娶了馆陶公主的女儿。”

窦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伤害这个身体还完整但是内心却伤痕累累的少年人。临江王看出了他的犹豫,于是十分凄凉地笑了一下,不再追问有关于自己异母弟弟的事情,他转而和窦婴说起自己的同母弟河间王刘德。刘德是栗姬三个儿子中排行居中的那个,最小的临江哀王已经撒手人寰,先母亲兄长一步离去,没有看到他们从长安最繁华处跌落泥潭的那一刻。

“刘德是个很谦卑的人,整日埋首书卷,也没有什么野心。夫子,”刘荣从唇齿中呢喃出这两个字,像是要向他作别,“您劝他放过刘德吧。高祖八个儿子,吕后杀了四个,燕王早薨,吕后依旧不满又杀戮他的幼子。文帝八个儿子,能流传他血脉开枝散叶的最终只有两个。儿子是永远不嫌少的,你杀我杀天杀,就算一百个也禁不起这样惨烈的屠戮。”

“你告诉他放过刘德吧,不会再有威胁了,未央宫的宫门很稳当,不会有夏侯婴和周勃,也不会有下一个吕产,闯进去把那里当成战场。他的江山社稷有泰山之固,没谁可以动摇了。”

“我要再把这个给您。”刘荣在中尉府簿的灯芯下悲凉的微笑,这微笑多年后窦婴都没见过。直到他老了,窦太后也死了,他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看到水鉴上自己的影子,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笑。

那被递到怀里的是眼前少年人的遗书,刘荣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如今已经挂满泪痕,一道道泪阑干从眼眶夺路而出,顺着他鼻子下巴滴到不知几日没得到浆洗的深衣上。“走吧走吧。”窦婴对自己说,现在就连战功赫赫的周亚夫都重新回到朝堂不再与皇帝公然对抗,他也不该长久停留此地。可是脚步就像被人浇了铁水,怎么也动不了。

他看着临江王又从怀抱中掏出些什么,里面有女人的步摇戒指,还有一封血书。“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但我恐怕不能好好保存它了,麻烦夫子送到刘德那里去。”

随后这位少年诸侯王发出一声长长太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浑然不似活人能发出的,“走吧!”刘荣命令道。窦婴下意识听从了刘荣的劝告,等他关上中尉府簿沉重的大门,他才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现在那个可怜的孩子彻底孤独了,他终于被整个人间抛弃了。在母亲辞世,祖母放弃,父亲迫害后,最后一个可以帮助也愿意帮助他的人也离他而去。

窦婴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涌来的力量逼迫他站直腰向前走,他发誓一定要将怀中的东西送到未央长乐二宫,但更清楚他这么做只会是以卵击石徒劳无功。

随着大门的关闭,临江王刘荣感到这可憎又可爱的人间彻底安静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定是他短暂生命所少有的。正值三春的南国花好月圆,杨花柳絮如雪飘荡;被东风吹拂的北地也不担忧今春匈奴的侵扰,羌笛声婉转如回风流雪,早梅迎春开满一整条枝桠,浅白嫩黄,一触落花蕊。

他想着门外那些可能会走过的穿着草鞋戴着绑腿的农夫,酒家上飘着的小旗,东西两市日夜不倦的纺织和那些为了省灯油钱去给同伴收拾坐席的女郎。那些他曾经偶尔看到的人和物此后他再无缘结识,他曾拥有的太子位与王爵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黑暗吞食了他的影子,现在这位高贵的囚徒彻底一无所有,他只能用渔网从脑海中捞些什么填补自己空荡荡的心。他想起自己幼时被皇帝抱在怀里,窦太后因为失明不敢从皇帝怀抱中接过他,只好伸出枯瘦的手摸摸他的小手;

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刘德,那是一个沉默和善的年轻人,鲁燕赵魏走过,贫苦人家和达官显贵也拜访过,在旅途中收集了一卷又一卷经书。刘德难以忍受寂寞,无论是他注定会被毁灭的□□还是难以查看的魂魄都不能承受空虚的折磨,因此他收书充满楼阁,置客馆二十余区,可是刘荣的门客还是告诉他河间王刘德非常孤独,总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难道是那些门客不尽心侍奉他吗?”刘荣问。

“殿下,河间王宽待他的门客,他得到的奉养与门客别无二致,门客都感念他与他一心,只是他们并不被河间王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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