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新娘,蜂蜜新郎
斩钉截铁。书
童只能咕哝着可惜,将纸丢在花墙一角。
炎夏之蜃气如楼,花墙内外蛙鸣如管弦。谭香被蚊子咬了几个红包包,咿咿呀呀叫苦。
那老爷一边吃丫鬟献上的菱角,一边潇洒吟咏:“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他朗诵时,脑袋转悠,末尾还加上长长的一声“唔”,似乎陶醉于其中。
石头听个迷糊。他惦记着老爷的宣纸。
老爷倒是合人心意。石头盼望他走,他就抹了嘴离开。
石头连忙折下根花枝,把枝头稍掰弯,到花园那角,从花墙缝隙里一张一张勾了出来。
“我们偷东西玩?”谭香兴奋得脸红。
“这是人家的废纸。”石头连忙说。宣纸上写着许多字。虽然他不辨书法好坏,甚至大多字都不认得,但他以为字里行间充满了力量,比杭州湖山更美观。
他方才听那主仆对话,老爷好像是有徒弟的。石头忽羡慕起那个未谋面的徒弟来。
他想,能拜老爷这样体面,字那么好看的人为师,家里一定非富则贵。
而他自己,连私塾都还没上过。谭老爹并不宽裕,上学的事情,石头虽有梦想,却不敢提起。
他把宣纸折叠起来,牵着谭香回去。恰逢隔壁老太婆便骂骂咧咧。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石头查看,才知是小鸡们跑到隔壁家,踩了一小块她养花的田。
石头赶紧赔礼道歉,弯腰作揖。
老太婆只是不消气,在屋子里拿着拐杖骂人。把谭香一家的三姑六婆都骂了遍。
谭香忍不住跳脚,却被石头关在房门内,不许她出去。
“你笑,你还笑!”
石头看着宣纸:“不笑怎样?她骂人,我们还哭不成?阿香,夏天别上火。你想,你何曾有三姑六婆?没有。那么她费劲骂的人,为什么是你?不是你啊。别气。你说,今天看到的老爷怎么样啊”
谭香想了想,觉得有理。她又想了想,说:“那老爷像个老爷。”
石头笑了,不舍得说阿香傻。
他人小心眼大,非要安着个宝塔般念想,才压得住。娘这座塔倒了,便只有谭氏父女了。
他用手在每个字上比划。虽然有的字不识。但他想,一个一个的照着画,也是好的。
谭香怕蚊子,不肯再去老爷花墙。石头就日日独自去钩人家丢弃的宣纸,连去了半月。
那老爷有时候会在亭中念书,石头靠着花墙听他读。他从前与母亲流浪,也常去听私塾学生念书。不过那时候因村童们知道他的来历,全不如此刻在杭州偷听时的自在坦然。
老爷的嗓子虽不算好,可念书的腔调蛮特别。
一天,他正蹲在墙根,忽然听到老爷慷慨吟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他可心内忽然一动。仰头见乌云蔽日,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一只手猛然拽起他,原来是那书童。
书童道:“我还当狐狸吃了纸。原来是你小子。跟我来!”
他像提罪犯一般,把石头拉到亭子。那老爷靠着椅背喝茶,见了他只是笑。
石头对着他,作了一个揖。
“你要宣纸何用?我曾想你是杭州知府派来打听的小鬼,但后来想你不是。”
“老爷,我把宣纸拿回去。我喜欢老爷的字,比灵隐寺碑上的字好看。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厌。我在外头……有时候听您念书。您念书真漂亮。”石头盯着老爷眼睛说完,笑不露齿。
老爷放下杯子,上下打量他:“你这样的孩子,怎么不念书?”
“上学要钱。”石头低头。
“我有个徒弟,年貌和你相当,只因生在朱门,早就熟读诗书。你既有心,不如此刻学写几个字给我看。来人,纸笔伺候。”
石头推辞道:“我……我还不大识字,不敢学老爷的字。”
“无妨。你只管写,记多少写多少。”
石头心里并非全无把握,但真下笔手还是稍微颤抖。他提着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他描画多次的字“青出于蓝”。
老爷退后一步,沉吟片刻:“你……是第一次写字?”
“我第一次用毛笔写在纸上,从前比划过。”
老爷收笔笑道:“沧海有遗珠,乡间也有你这样的孩子。跟我来,我这里有的是宣纸和毛笔,从今天起,你愿意就可到我这里来,凡不懂都可以问我。”
石头惊喜交加,环顾四周,有点犹疑。老爷也不催促他,自顾自冒雨而去。石头跟上。书童抢到房前,不乐意道:“老爷,怎收他为徒?您说您的书房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的。”
老爷弹指书童的脑门:“你这辈子只配当个书童。国有法度,男子十八岁成丁。这孩子有十八岁吗?他根本不算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