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仙,佛
人冒充京兆府,给这姑娘下了药,再大张旗鼓送到唐王府,说她是他的人,不是明摆着给他下药,害死他么?
楚竹收了咳嗽,长出口气,骂道:“蔡贼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宝翔恍然大悟:是蔡述!京城里只有蔡述的人,才胆敢冒充京兆府公差。
数月前,二人共同进宫。蔡述曾说楚竹图谋害他,逼得宝翔答应除掉楚竹。
说得好听点,宝翔是“答应关照她”,替蔡述除患。
蔡述是个好记性,等到现在才如此“胁迫”自己就犯。
杀楚竹,对他不费力。但蔡述肯定要借楚竹,探听瓦剌的“内幕消息”。
如果自己不答应被蔡述牵着鼻子走……那么,楚竹是蔡述开向自己的第一刀。
他想:满口话不好说。晚上才告诉蔡宠,打死也不去蔡家。现在,肯定要请求登门了。
姥姥的,怪不得蔡宠笑得那么“意味深长”,肯定自己会食言。让他们先暗算了。
楚竹沉默。她是聪明女子,察言观色,已看出宝翔的心思。
宝翔吓唬门外那几个丫头:“你们谁最后一个离开,先拉出去配给马夫大头!”
女怕嫁错郎。丫头惊呼,跑得飞快。
宝翔关好门窗,瞥楚竹一眼,严肃说:“蔡述抓你来送给我,你知他希望什么?”
楚竹镇定吐字:“知道。他要我死。”
宝翔哈哈干笑。因为谭香苏韧,他对楚竹有戒心。但与她相对,见此女面目娟好,风姿娴雅,心中不禁为这条命感到惋惜。当初这女子远离京城,与家人避居世外。蔡述再毒,还能去追杀她不成?她的弟弟们也是自己向蔡述求情才释放出狱的……
宝翔再问她:“你以为你能胜他?飞蛾扑火,你何必呢?”
楚竹答:“我现在是一个人,自然还扳不倒蔡贼,但将来一群人总可以。我什么都知道,只缺天时,地利,帮手。”
蝉声一片,宝翔走几步,调暗了灯火,笑道:“楚竹姑娘,你听外面是什么在叫?没错,知了。它们栖身高处叫‘知了’,毕竟何尝一事‘知’?你一位小女子,来往至多是纨绔豪富。外头的世界,人心的险恶,你能知道多少?”
楚竹咬唇,显然不服。
她绽开朱唇,道:“我也识得非富贵非纨绔,坚贞有心之人。”
不过片刻,宝翔下了狠心,他想好了楚竹的“出路”。
他必须对蔡述有所交待,以争取蔡述对他的继续容忍。
纸包不住火,陈妃被一激,再一闹,不出三天,满朝都以为他和楚竹不干不净。蔡党牵扯出楚竹罪臣女儿的身份,皇帝也会对他的“荒唐无耻”信以为真。
偌大帝京,终究容不下一个想复仇的美女张楚竹。
他忽仰头,道:“唔,我家王妃来了!”
楚竹翘首瞬间,他毅然挥掌。
房内再无声息。
只剩下院中知了,不眠不休,高唱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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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实对宝翔窘状一无所知。若知道,他也不会多同情那个人。
大半夜,他伏案默写“履霜社”成员言语,整理条目,成册后藏好。
睡下时,他琢磨了会儿“人犬”下落。谭香说:人犬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人犬在常人眼里,只是个“怪物”。但对于某些人,说不定是宝贝。
京兆府官员看不得人犬,驱散卖艺的便是。他们兴师动众抓了人犬,有什么好处?
人犬不是人。凶狠异常,又审不得,难不成给皇帝放生用?
想到皇帝,悠然世外……俨然桃源渔夫。
三伏天里,他出层冷汗,迷迷糊糊,才睡了过去。
七月十七那天,苏韧出宫时值黄昏。次日是王母娘娘圣诞节,照例给假。
月上柳梢头,有人来约他,客随主便,到家坐坐。
这人久未碰面,可苏韧对他记忆犹新。他是苏家老房东牛大兴。
本来,牛大兴画春宫,让宝翔切齿痛恨,欲把他在锦衣卫大牢里关到半死。
但因他巧遇苏韧,讲述了一段离奇往事,让苏韧怀疑起自己身世来,才出面劝说放了他。苏韧 “好人”做到底,索性连鸳鸯胡同被查封的房子,也一并还给他。
牛大兴没想到苏韧“以德报怨”。看苏韧转眼高升,有大人物庇护。牛大兴自然巴结不迭,指望沾光。他不敢再做春宫生意,索性改行,在家当起大夫来。
他这大夫当得出奇,不开方子,只跟人胡吹养身。自称“铁牛居士”,谈高僧食谱,谈佛家养心,头头是道。太平盛世闲人多。真有人上门请教,给他送钱。
苏韧不计前嫌,偶和牛大兴来往,是有孟尝君之心。